“小人护送简云出了关西军营垒,回来时又从张方营垒穿过,亲眼看见他们粮草竭尽,杀马充饥,军心不稳。我以为长沙王只要提一万精锐就可以驱逐关西军。可是一夜间关西军就不明不白进了城,到底有何原因,我必须来向祖大人当面请教。至于危险,不就是死吗?也不是没有死过,吾有大患,及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最后一句是马清今天路过那个背道德经的胖子身边时听到的,他顺便就用上了。
祖兰朝马清翘了翘嘴,一甩马尾辫看着祖逖。她朝祖逖嘟着嘴抬着下巴的样子,好像马清的这番话出自她的口中一样。
那位妇人则用一双美目斜睨着马清。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让马清心中不爽,他也抬眼盯着她。她撇了撇那红红娇艳的嘴巴,闭着眼睛转过头去,那样子就像是马清对她无礼,她却不和马清一般见识一样。她微微弯腰,伸出葱白一样的手拿起身前的一个小茶盏,启着朱唇饮了起来。
祖约从方形坐席上挺直身子,伸手指着马清对那妇人道:“马清,马船岳,是长沙王看重的人。”
那妇人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用她那柔软的嘴唇碰着茶盏边沿,也不知道喝没有喝。
“阿清,过来坐。”祖逖指了自己身边祖约的位置。
马清以为祖逖身边的位置空着,他再仔细看,旁边坐着第一个的就是祖约,根本就没有空位置。他心想祖逖虽然是好汉,可也是一个官场油子,喜欢玩虚的。他正要以虚玩虚,拱手相谢时,那个坐在末尾的脸上有一道疤的汉子站起了身子,来到他右手一个空着的方形坐席上落座。
那个上嘴唇和下巴留着胡子的男子也起身,坐在刀疤脸原来的位置上。冯铁,韩潜和祖约都相继移动了位置。
祖逖右手位的位置空了出来。那个妇人手上拿着茶盏,转过头去瞪着祖逖。祖逖好像没有看见她的眼光似的,朝马清伸出手臂,掌心朝下,五个手指朝里拨拉着,向马清做了一个过来的手势。
马清朝祖逖拱了拱手道:“谢大人。”从祖约等人的身后来到那个空出的座位跪坐了下去。
祖逖将手臂伏在凭几右侧,身体朝马清倾斜过来。他的脸被灯光映得红红的,脸上泛着憔悴的油光,看得出他一夜没有睡觉也没有梳洗,只是深陷的眼睛却放着精光。
“昨日彦夜,宫城突然被封锁,加之今日凌晨关西军突然进城,我估计长沙王凶多吉少。”
马清虽然有思想准备,可是亲耳听到这个消息,他还是感觉心中一沉。
祖逖似乎并没有在意马清的表情,继续道:“我本来想,宫内被封锁,可能只是殿中的左右卫二军谋逆,只要领军、护军、骁骑、游击、左军、右军、前军、后军,五营等数万军队还在我们手中,他们就成不了气候。我派出去几路人马和这几支军联系,才知道长沙王最亲信的领军,护军,游击,包括你的左军主将皇甫商都已遭捕,其他各军的主将态度暧昧。现在关西军这么快就入城,说明不是殿中将领谋逆,而是背后有更大的人策划。”
祖逖扭转身,伸手从身子右后的兰琦上取下一口剑。他将剑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他伸出右手指着那个妇人,祖兰,然后又指向祖约等人,放下手对马清道:“我为长沙王主簿,这次难以身免了。现在我祖府家的所有人和部曲都在这里。”他一拍自己的护心镜。护心镜和铁甲相碰发出“当啷”的响声。接着,他抬起手臂一挥:“我祖某殊死一战绝不束手就擒。”
祖逖又放低了声音,但是屋内所有人都能听见。他指着左边第一位的妇人对马清道:“这是小妹祖徽。”
马清朝对面的祖徽礼貌地欠了欠身,然后直起身来,正大光明地看她。
祖徽放下茶盏,用很自然的,像街头路人一样的目光扫了一眼马清,然后看向祖逖。这反而给了马清心安理得看她的机会。
那是一张和祖兰一样的瓜子脸,鼻梁挺直,紧闭的嘴上那红红的唇线,那一双神圣不可侵犯的冷眼,让马清有一种性感的冲动。
“小女兰儿。”祖逖的声音打断了马清的胡思乱想,他的手指着祖兰。
祖兰朝马清嘟了嘟嘴。马清也朝她欠了欠身。
“三弟。”祖逖又指着韩潜,冯铁,“韩潜,冯铁是我的异姓生死兄弟,你见过。”祖逖的手又指向那位上嘴唇和下巴上有胡子的和那位刀疤脸,“阿大,阿二。”
阿大,阿二俯着身子朝马清微微鞠躬行礼,马清也朝他们鞠躬还礼。
“从他们的父辈算起,在我祖家待了两代了,算是我祖家一份子。”祖逖对马清欠身微微鞠了一躬道,“阿清,你能来看我,我领你的情。这里很快就要成为战场了,你还是赶快回左军去。”
祖逖的意思马清明白。就是他和马清还没有那种可以生死的交情,让马清没有必要跟着他一家去死。
若只是祖逖说的这些道理,马清当然顺水推舟拍拍屁股就走了。
马清一直认为,在还没有爱情的时候,生命是第一个可贵的。他甚至认为即便是有了爱情,还是生命第一。
马清知道祖逖不会死,祖逖要是现在死了,也就留不下那么多光辉的成语了。他只是不确定此时祖逖的家会不会经历一场血雨腥风,在座的除了祖逖还有哪些人能活下来。不过马清更不能确定的是,自己作为一名底层的军卒能活多久?
根据马清穿越前对军事的爱好,他从各种回忆录和各种纪实中得出了一个结论:热兵器时代,一个士兵如果经历了三次大战还只是一个士兵的话,活下来的机率很小。冷兵器时代士兵的存活率要大些,他觉得最多十次。如果一个士卒打了十次仗还是一个士卒,那他应该非死即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