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清心中得意,却还是故作深沉地思考了一下,好像突然想出了一个办法似的:“这样办。”
他来到大鼻孔的屁股后面,拍了拍“粮袋”:“这里面有三十来斤豆子,再和着些干草,够它吃十来天了。十多天后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也许战争已经结束了,那时一切都不一样了。就算上面强行要征收了去,我这十天把它养得好好的,也算我和它朋友一场,心里好受些。”
“嗯。”方勇一手抄在胸前,一手抚摸着下巴上的胡子想了一阵,终于下了决心,“好,就让它待着。”
“方队,阿清,把它交给我,我保证十天让它变个样。”安平一手抓着马缰,一手抚摸着大鼻孔的马脸。
马清努着嘴朝安平点点头,又看看方勇。
方勇会意地看了一眼马清,对安平道:“那就交给你。”
“好,我就带它回去了。”安平拉着马缰就往驻地方向走。
“方队,我先去祖大人府上交令,”马清从后腰上取出斥候腰旗在方勇面前晃了晃,“把这个还给他,我要赶着回来吃早饭的。”
“你不回来吃早饭,难不成还在祖大人家里吃?”方勇朝马清瞪了瞪眼睛,对安平一努嘴:“阿平,等阿清回来开饭。”
“诺。”安平摸了摸大鼻孔肚子上突出的肋骨,轻轻一拉马缰:“乖乖,我们走。”
马清朝他点点头:“阿平,辛苦了。”
安平咧嘴幸福地一笑:“应该的。”他一手牵马缰,一手摆动着,两条腿一掂一掂的就像跳摇摆舞一样。
马清对方勇道:“方队,我走了。”
“等等,我还有事要和你说。”方勇一手搭在马清的肩膀上,放低了声音,“左凯这个死匪贼,真没想到他居然要对你下手,日后再见到他,老子非把他脑袋拧下来做夜壶不可。”
“方队,他对你可还不错。”马清撅了撅嘴,眨了眨眼睛。
平日里方勇手下的两个伍长,左凯和方勇关系最亲密。丁鱼是个直性子,和方勇关系比较疏远,这在队里不是秘密。
“现在是老子的仇人,他妈的,老子这双眼睛被狗吃了。”方勇又意识到不吉利,“呸呸呸,算我看错人了。”
马清撇了撇嘴道:“方队,说实话,之前我并不恨左凯,毕竟他是队长,可是他要抽刀砍我,那就永远是我的敌人了。”
“就是,敌人嘛,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方勇搭在马清肩膀上的手拍了拍,“哎,我要对你说的可不是左凯那个混球的事,他是死是活和老子不相干。现在的问题是伍长的位置空着。”方勇哈哈大笑起来,好像要给马清一个突然的惊喜一样,拍着马清的背,“马清,你是伍长啦。”
这个消息不仅没有让马清有一点高兴,还让他感觉有点内疚。他认为他是马上要成为股肱之臣的人,占人家一个伍长名额,心里总感觉在欺骗。
他真诚地道:“方队,我就是一个小兵的命,当不了伍长,你再看看其他人吧。我也可以建议几个人,蒋宽最合适,人沉稳;还有戟盾队的袁通,久经战阵;贡玉,高大正直…。”
“得得得,你别说了,你是祖大人和长沙王都看得上的人,当个伍长都屈才了。”方勇叹口气,刚才还张得大大的,有一排不太白的牙齿的嘴巴合拢起来,眼光中有一丝忧郁,“你出去的这两天,我总有预感,你我共事的时间不会长了。”
“方队,你怎么说这种话啊。”
“我也不知道,现在我最放心不下的是阿信。这孩子从小喜欢文化,可是谁叫他投到我这个低贱的军户家里呢。从五六岁起,他就爬在私塾边上的土丘上,跟着里面的先生学,拿着树枝在泥巴上划啊划。人家的孩子是在外面玩搞了一身泥,他是偷着学文化搞一身泥。哎,想着这些,我这个当父亲的就难受。我想给他找个好老师,可是现在我这个队里除了你,他还能跟谁学呢?”方勇抬起一双满是粗老茧的大手朝马清拱手道,“阿清,今天我就正式把他托付给你了。”他的眼睛出现了一点浑浊的水。
马清急忙还礼,他抬起两只手和方勇的两只手碰在一起:“方队,既然看得起我马某,我就认阿信这个学生。可是你可不能说托付,这个话可不能乱说。”
方勇咧着嘴正要说话。“船岳回来了。”城墙斜道方向传来万壮的声音。
东升的朝阳把城墙内侧照得红红的。整座城墙都沐浴在一片金色的光辉之中,显得雄伟而庄严。在城墙上和斜道之间的部位,脊背宽阔笔直,披着两档铠,腰后耷拉着一面蓝色无牙边长方形腰旗的屯长申翼背着手。他那张被阳光映成了金黄色的脸,正看着城下的马清和方勇。
矮胖的万壮站在屯长边上,朝屯长微微弯着腰,八字胡讨好地往上翘着。
方勇忙朝城上弯腰拱手大声道:“申屯,万队。”
马清也朝城上拱手大声道:“申屯,万队,马清回来了。”
方勇轻声对马清道,“曲里两个屯队拼凑成了一个,老万这个中队只有我和朱越两个什队,以后他可要多照顾我们了。”
申翼转身沿着斜道走了下来,他的步伐平稳,就好像从斜道上滑下来一般,铠甲上的铁片相碰发出“噌噌”的响声。万壮在他后面两三步的距离上趋步紧随,头就像公鸡一样一点一点的。
方勇朝马清使了个眼色,小跑着往斜道上迎了过去。马清也紧随其后小跑。
斜道的长度有十来丈。方勇和马清距离斜道处的城墙根有二十多丈。方勇的小跑让他终于在申翼下斜道前赶到了城墙下。
“申屯,有何吩咐?”方勇弯腰拱手道。
申翼的脸在高处的阳光下还是金黄色,到了城墙低处光线的阴影里就成了黑灰色。他的上嘴唇留着像铁铲一样,又浓密又整齐的胡子,显然精心修整过。还在两三步外,他身上不知道是什么花香的味道就直往马清鼻子里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