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一身关西军的衣服穿上,就可以混进营去。
趟张方中军营垒的想法让马清心跳加快了起来,他血脉贲张,内心涌起一股他以前从来没有过的,紧张和兴奋交织在一起的感觉。
他迈开大步跑了起来。他刚跑出一百多步,身后响起马群奔跑的隆隆声。
马清转过身来。那匹棕色瘦马甩着缰绳穿过夜幕朝他跑来。简云手中拉着蒙古马的缰绳跟在后面。那匹蒙古马跳动着四肢欢快地跑着。蒙古马的后面是六匹高大的各色马。
瘦马来到马清面前,竖起两只大前蹄一阵嘶鸣,用长长的马脸贴马清的脸,再伸出臭烘烘的舌头舔马清的脸。
马清拍了拍马脖子:“你要跟我走?”
马的两个大鼻孔张开打着响鼻。
“拉不住,你带走吧。”简云喘着气。
“你比我更需要。再说,我一个步卒,哪里有骑马的资格。”
“还什么步卒,回到城里你就不是了。”简云的黑眼珠子一闪一闪的,“可再难遇到这样的马了。”
“你就做梦吧。”马清嘴上这么说,也不由抚摸了一下瘦马这张友好的马脸。
“我要赶时间,走了。”简云转过身去。那匹蒙古马原本低着的头昂了起来,两只眼睛得意地一眨一眨的。
“等等。”马清撩起瘦马的缰绳,走上前抓过简云那只没有拿缰绳的手,将瘦马的缰绳塞到简云手里,“啥也别说,拿着。”
他既然有了再探张方营的想法,就没有办法接受这匹马了,因为马已经成了累赘。
“阿清,我知道你义气。”简云的喉结上下滑动着,声音有些颤抖“可是,可是这马认人,我驾驭不了。”
简云有些感动。这个时代好马就相当于好车,把好车送人又不图回报,不是真义气又是什么?
“你保重吧。”马清将右手举在脸的高度,掌心朝着简云挥了挥,转身离开。
简云拿着缰绳呆立当场,他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接受这匹马。他非常想要,又担心驾驭不了。就在他考虑如何选择的时候,他手中的缰绳被拽落在地。那匹马跟着马清迈动了脚步。
简云不犹豫了,他小跑上前,一把将马清的手臂拉住。
马清一甩手臂,转过身来道:“你个大男人,不要婆婆妈妈。”
简云闭着嘴不答话。他从衣襟里掏出祖逖给的装盘缠的小布袋,从里面掏出三块金饼递给马清:“拿着,你得绕道,找个地方先把马喂饱。”
马清瞪着眼睛:“说了归你。”
简云一把抓住马清的手,将金饼塞进马清的手里,转身跳上了蒙古马的马背,一拉马头。那匹蒙古马驯服地转过身去。简云在马上朝马清摆了摆手:“后会有期。”转过身时,他的手指朝两只眼睛轻轻抹了一把。
马清长叹一声,对简云背影道:“一路平安。”
简云一提缰绳。那匹蒙古马扭着屁股小跑起来,很快就穿进了夜幕。
旁边那六匹大马朝前看看,又看着这匹瘦马。瘦马昂首嘶叫起来,那六匹马也跟着昂首嘶叫,高亢的声音响彻天空。
一匹身躯长大,同样瘦的枣红马伸长脖子和瘦马交颈摩擦着,泛白的雪色下能清楚看见它脸颊上的两行清亮的像小水沟一样的湿印。
瘦马脸上也淌着泪,它跨步上前,当它的马头和枣红马的马尾巴平齐时,突然用它满是排骨的瘦肚子撞了枣红马的瘦肚子一记。枣红马侧着身子踉跄几步,它抬头看看瘦马,仰天又嘶鸣了一阵,恋恋不舍地跟着简云跨下的蒙古马挪动了脚步。
另外五匹马也相继和瘦马碰了碰脖子,随着枣红马向西而去,相继进入了夜幕中。
瘦马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它的头和颈子和雪地成了一个平行线,它眨着眼睛看着它的同伴们离去的屁股,眼泪就像开了闸的小河一样往下淌。
马清冲着瘦马道:“你舍不得你的伙伴,就跟着去吧,别跟着我。”说着转身往回走。
瘦马一声不吭转过身来,头朝地上一点一点的,跟在马清身后走着。
马清转过身来,冲着瘦马挥动手臂:“走,找你的同伴去。”转身小跑起来。
瘦马也迈动四蹄小跑起来,步伐优美得像像跳舞一样。
走出了两三百步,突然瘦马咬住了马清的衣袖。马清甩了一下没有甩掉,他转过身来。那匹瘦马放开马清的衣袖,不停甩着头,四蹄踢着地面,将地面的雪踢得扬起半人高的雪沙。
马清身上被溅了一身雪。
马不会无缘无故发疯,一定有事,马清转动眼睛四下观看。东面四五里外,有一长溜像龙灯一样的点点灯火正快速往这里移动。
马清忙牵着马往路的南边走,那里看似是一片枯树林,想来春暖花开时也是一片茂密的树林。
走了一百步左右,一棵两只大腿那么粗的枯树像晨练的老人一样张开四肢,在这里能隐约看到刚才和简云分手的那条路。
马清将马带到这棵枯树下,借树干隐藏起来。他趴在雪地里往那条路方向看。
不到半个漏刻的时间,一群骑兵到了跟前。他们有二十骑,头上都带着皮弁,身着筒袖皮甲,腰佩长刀和弓箭,扛着长戟,每两人一支火把。
这支骑兵发现了这里杂乱的脚步,他们停了下来。一名举着火把的骑兵将手中长戟递给同伴,右腿往右一跨就重重地滑下了马。他弯着腰看了看地面,又朝西面看了一会儿,再看看地面,头就转向了马清所在的南面。
西面是马群的蹄印,南面则是马清的脚印和瘦马的蹄印。
那名举着火把的骑兵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地面的脚印,又站起身子,将火把举过头顶,伸头朝脚印延伸的方向观看。
瘦马慢慢俯下身子卧在树后。马清也不由将身子朝雪地更贴紧了一些。
那名举着火把下马的骑兵转头朝他的伙伴们说了一句关西话,然后左手举着火把,右手抽出长刀,驼着背沿脚印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