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田将铁鞭从肩上放下,提在手中抖了抖,掀起股股风声。他转脸朝几步远的那个身材单薄的什长一挥手:“你他妈的傻了,赶快把人送走啊。”
什长缩着脖子答应一声:“诺。”转身挺起了他那细细的身子,朝他的士兵一扬手,“快,拉上车走。”
阿奇扬手大喊:“那位兄弟。”
农田朝马清一挑眉毛,示意阿奇在喊他。马清回过头去,朝阿奇笑着挥了挥手。
阿奇道:“多谢了。”他身边的关志和几个黑衣人也朝马清笑着示意。
马清道:“兄弟们一路走好。”
阿奇,关志和几个黑衣人陪着板车往东南方向去了。
板车车轱辘的“咯吱咯吱”声响起。农田朝马清靠近一步,咬了咬牙,脸上肌肉抽搐着低声道:“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你走吧。现在我们两不相欠,再见面时,我就不客气了。”
“农田兄,后会有期。”马清朝农田拱手,转身就走。
“你到底是什么人?”农田睁着圆眼睛,将铁鞭往地上一杵。
“农田兄,你知道我叫马清就是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我彼此保重。”马清严肃地朝农田点了点头,转身迈动了脚步。
马清已经考虑好了他的行走路线。
虽然张方的亲兵分三层围住了大帐,但所谓浑水好摸鱼,凭他这身装束,正可以大摇大摆从那条挂满营灯的东西大道出去。
马清辞别农田就顺着帐篷之间的通道往北,穿过二屯士兵围成的圈子。这些二屯士兵都以为他是一屯的,因此他没有受到任何盘问。
他来到大道上,这里有七八名看来是三屯的士兵守着两辆厢车和八匹马。他旁若无人地走过这些士兵身边,一手握着刀鞘,一手自然摆动着往西走。
他路过厢车时,还特意朝厢车里看了一眼。透过厢车木板的缝隙,他看见了里面蒙了一层白布。从白布呈波浪形的形状看,应该是尸体。
他的身后,农田一直盯着他。
他挺胸抬头,对身边的官兵浑然不顾,就如入无人之境,农田不由心中感叹:身处险境却如此从容,真是一条汉子。
相比营灯就像哨兵一样排列的大道,两边的帐篷区显得黑暗,这让马清在雪亮的大道上特别显眼。他的身后一百步外,有一支与他同向而行的巡逻什队。他的前面,先后有两支巡逻的什队和他迎面擦过。
道路两旁黑暗的帐篷区内人影绰绰,不时有武器的闪光。看来这个晚上士兵们即使都抱着武器也无法入睡。
马清的心情却是越来越放松。一盏茶的时间他就来到了营垒大门。
垒墙上的士兵也都活跃起来。他们相互穿梭,踩着木制踏板发出阵阵急促的脚步声,震得大门上那个挂着人头的笼子不停摇摆。
大门的守卫还是马清进来时的那个什队,他们持着戟盾,面对营垒外呈倒八字排开。
那个瘦高个子的长脸什长迎在了马清面前。他哈着腰,颧骨上的皮都笑得皱了起来:“兄弟,又要出去?”
马清瞟了他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
“老哥,能不能给弟兄们透露一下,刚才那边。”什长受到了鼓励,语气更谦卑了。他眉毛朝大帐方向一摆,“发生了什么事?”
士兵们伸长了脖子,瞪着眼睛朝马清这边看。
马清扫了一眼那些士兵。那个挨过他耳光的也一脸好奇,嘴角带着微笑,好像和马清很熟似的。
“你这态度还过得去。”马清对什长点点头。
“是啊是啊,不打不成交。”什长张着嘴,露出一排黄牙。
“有刺客要刺杀大都督,不过大都督一点都没事。”马清道。
“哦,刺客是什么人,胆子这么大。”
马清瞪他一眼,低声道:“谁他妈能进得来?三十几个呢,都是我们军中的。”马清拖长了声音道,“自己人。”
“啊。”什长一脸意外。
“这帮反贼,说十日后要在营内搞大反水,又不交待同伙,可恶啊。”
“十日后莫不是我们自己人要打起来了?”什长使劲抓住刀柄。
“唉。”马清叹口气,转脸朝着那些士兵道,“你们这几天都清醒点,别被人从背后划了喉咙。”
士兵们一脸惧色。
“武器放在身边,睡觉都睁着眼睛,这十天咱们吃喝拉撒都在一起,谁也不离开谁。”什长转过身对他的士兵们道。
“这怎么办,都不知道谁是反贼。”
“这可比城里的敌人可怕。”
“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你不会是吧?”
“你他妈的才是呢。”
什长伸手指着他们道:“妈的,闭嘴,活腻了。”
士兵们立刻止住了嘴。
马清凑到什长面前,手背在他的胸脯拍了拍,低声道:“你知道就行了,别到处传。”又抬头看着营门道,“把你的大门守好吧。”
“那是,那是。”什长紧张得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道,“老哥,刚才你为你的兄弟出手,我就看出你是讲义气的汉子。我和这帮手下以后都是你的兄弟,有什么消息一定要告诉我。我也是愿意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人。”
马清点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小弟侯五,叫我五弟就行。”
“你年龄好像比我大吧。”
“你这个哥我认定了。”
“行,五弟,我马上要去后军,以后聊。”马清边说边往前。
什长在后面喊:“哥哥,你怎么称呼?”
马清一边胡乱说了个连自己都听不清的名字,一边偷笑着出了营垒大门,走上了那条和李续,何卫两人一起走过的通道。
通道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马清一边走,一边特意抬头注视两旁的营灯,共有六盏营灯上挂着人头,都是那些有撤军言论被张方砍了头的军官。
他来到了后军营寨大门,门口的两个岗哨见他进来,又持戟立正向他行礼。马清没有理睬两人,直接迈步进了营寨。
马清的心情和来时又不同,他这身行头在后军的营寨畅通无阻,他大摇大摆走着,无论是巡逻队还是帐篷外零散的士兵都对他熟视无睹。一个漏刻后他就从厢车上翻出了寨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