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中王宫,南郑。夜已三更。
烛火摇曳,将息未息。刘备方欲就寝,忽见屋内一道人影悄然独立,轮廓模糊,仿佛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他心头一凛,睡意全无,手已不自觉地按向榻边剑柄,沉声喝道:
“窗外何人?安敢擅闯孤之内室!”
门外寂然无声,唯有夜风穿过庭树,带来一丝寒意。
“你究竟是何人?”
“唉。”
一声悠长的叹息,仿佛带着穿越千山万水的思念,又有着说不尽的缥缈和疲惫,却又.....熟悉得让他心头发颤。
“兄长……别来无恙。”
来人现出了身影,刘备一见,浑身一震,继而欣喜。
“云长?二弟!是你吗?”
他猛地起身,又惊又喜,但旋即又说道。
“你不是在荆州么?何以突然至此?”
“你是何时到的?为何不先派人通知为兄,也好让我为你接风洗尘!”
“荆州局势如何了?哈哈哈,想那曹仁,又怎会是二弟的对手!”
说到这里,他语气愈发激昂,更是踏步上前,想要握住关羽的手,也好将自己胸中宏图尽数展现。
“二弟且少待些许时日,到时候为兄攻克长安,届时,你我兄弟三人会于长安,必当痛饮,不醉不归!”
可他却并没有抓住关羽的双手,有些不信的他又来回抓了两次,手掌始终挥空。
“二弟?”
如今已是耳顺之年,半生漂泊后居然能得此基业,眼看复兴汉室在望,可自己日益老去,心绪终是复杂,希望能在有生之年克复长安。
“小弟.....实无颜再见兄长。”
听着关羽这般说,刘备心中猛的一沉,刚想继续说些什么,又听关羽幽幽说道。
“可心中着实牵挂难舍,这才厚颜,来见兄长......最后一面。”
“云长何出此言!”
刘备心中慌乱更甚,声音不禁提高。
“云长,你我兄弟三人,桃园结义,誓同生死!天下有何事不能共担?何来最后一面之说?”
“兄长……保重!恕小弟……失约了!”
“云长!”
话音未落,那道身影竟如轻烟遇风,倏忽间开始消散,融入冰冷的夜色,再无踪迹。
“云长——!”
刘备嘶声厉呼,猛地从床榻上坐起,右手向前奋力伸出,似乎想抓住那即将逝去的幻影,指尖却只划过一片虚空。冷汗,已浸透了他的中衣。
“大王!”
殿门被猛地推开,今夜值守殿外的张苞闻声持戟闯入,甲胄铿锵。见刘备神色惊惶,满头大汗,他急忙单膝跪地
“大王!”
刘备怔在榻上,胸口剧烈起伏,那梦中锥心刺骨的悲怆仍紧紧攫住他的心神,久久不散。他望着空荡荡的眼前,喃喃重复着。
“云长……云长……”
张苞有些吃惊的看着刘备,此刻满头大汗,神色惊慌,哪里有平日里那份和煦和沉稳?
刘备转过头,眼中依旧带着梦中的迷茫和惊惶,他看是张苞,有些沙哑开口。
“孤,孤方才见到你二叔了,他,他说来向孤诀别。”
一想到关羽说的最后一面,刘备的心又被狠狠的揪了一下。
张苞闻言,浓眉一拧,心中虽觉得异样,可依旧还是宽慰道。
“大王这些时日,必定是操劳战局,又思虑荆州战事,以致忧念成梦。二叔天下无敌,镇守荆州万无一失,大王还当宽心才是。”
“不真么?
刘备有些茫然,心中依旧有些不安。
“兴国,速速派人前去荆州打探情况。另外,荆州和成都送来的书信,一律先送到孤这边。”
“喏。”
张苞见刘备已经恢复平静,便领命退去。
......
小院,守卫,书生,病号,少妇。
“你看起来不是很好。”
即便身陷囹圄,即便对面的关凤对自己怒目而视,即便身边满是看押自己的护卫,就是去茅厕小解,也依旧不少于四人跟着,可陆逊依旧保持着士族的风度。
宠辱不惊。
“还不是托你们的福。”
王安蔑了陆逊一眼,而后坐下,语气中透着虚弱。
“荆州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若不得荆州,我主心中不安。”
陆逊端起了面前的凉水,这滋味着实寡淡。
“所以,你们不去攻打曹操,反而调转枪头,对准盟友?!”
关凤柳眉倒竖,怒气上涌,大声呵斥,只欲向陆逊讨要一个说法。
陆逊只看了关凤一眼,便不再理会,转过头有些戏谑的看着王安。
“这样的女子,可比我婉姐差太多了。”
“你应当知道,若不是我拦着,不说我家凤儿,便是我那两个舅兄便会立刻取了你和朱然的人头。”
王安摇摇头,略带着嘲讽的神色,甚至有些居高临下的看着陆逊。
“你也不用在这里弄这些离间的把戏,我家凤儿不吃这套。”
“哈哈哈,便是婉姐当初,也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上,更何况......”
陆逊上下打量了一番关凤,面容的轻蔑之色更是显露无疑。
关凤闻言,本就是悲伤关羽死讯,早就想要宰了陆逊为父亲报仇,见陆逊今日还敢挑衅,便忍不住摸向了腰间的刀柄。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关凤冷声说道。
“你敢,但是你不能。”
陆逊收起了原本的戏谑神情,又转过头看向王安。
“如今两家继续争斗下去,只会便宜了曹操,你家夫君留着我,便是为了增加筹码,你说是也不是,我的太守大人。”
王安依旧沉静,和谈是必须的,但他也在等,一方面等着成都,甚至是汉中的消息,另一方面也在估算着,如何谈才好。
活着的陆逊和朱然,比死了的要好。
可即便被陆逊看明白了眼下的局势,可他若是想要做些什么,依旧还是有能力的。
“活着的陆逊,自然是比死的陆伯言要好,可这人活着,也有很多种活法,就看你想要怎么选了。”
王安虽然身体虚弱,也知道两家必须和谈,但让陆逊这么一个阶下囚如此的嚣张,那也不是自己的本色。
陆逊闻言,心头不觉的猛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