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敏之脚步踉跄,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一进门,她甚至来不及换鞋,便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一般,径直走向了父亲的书房。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毫无血色,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可怕的噩梦。而她的眼神中,还残留着未散的惊悸,那是一种深深的恐惧和无助。
陈敏之的脑海里,不断回响着Sky那带着酒气却又冰冷刺骨的话语——“除掉……谢广涛”。这几个字如同恶魔的诅咒,一遍又一遍地在她的耳边回荡,让她的心跳愈发急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儿。
终于,她来到了书房门前。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但颤抖的双手还是无情地出卖了她内心的不安。她轻轻推开书房的门,门轴发出“嘎吱”一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书房里,灯光柔和,父亲陈伯权正坐在灯下,专注地看着一份文件。他的身影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模糊,却又给人一种无比沉稳的感觉。
陈敏之定了定神,缓缓走到父亲面前。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然而,那微微的颤抖还是无法掩饰她内心的恐惧和慌乱。
“爸,我……我刚和那个Sky见过面了。”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仿佛稍一用力,就会飘散在空气中。
陈伯权放下文件,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落在女儿身上。“哦?怎么样,他说了什么?”
陈敏之将刚才在餐厅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特别是Sky最后那个石破天惊的提议,以及那句带着威胁意味的“火车不会一直在站台上等你的哦”。她紧紧盯着父亲的脸,预期着会看到和自己一样的震惊、愤怒,或者至少是凝重。
然而,陈伯权听完后,脸上并没有出现她想象中的任何剧烈反应。他只是沉默了片刻,眉头微蹙,像是在仔细咀嚼着什么。然后,他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得让陈敏之感到陌生:
“这样啊……敏之,好吧,你安排一下,请这位Sky小友……来家里坐坐吧。有些话,当面谈比较好。”
“什么?!” 陈敏之失声叫了出来,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爸!您……您没听清吗?他说要‘除掉’谢广涛!谢副书记!他……他是不是疯了?您怎么……怎么还要请他来家里?”
她以为父亲会斥责Sky的狂妄,会让她立刻断绝和这个危险人物的来往。但父亲的反应,却像是……默认了Sky提议的某种可能性?这比Sky的疯狂言论本身,更让陈敏之感到心惊胆寒。
陈伯权看着女儿惊惶失措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后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
“唉……敏之啊,”他长叹一声,缓缓站起身来,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这一声叹息抽走了一般。他步履蹒跚地走到窗边,停下脚步,凝视着窗外那如墨般浓稠的夜色,一动不动,宛如一座雕塑。
许久,他终于又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沙哑,透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萧索,“你以为,我这把老骨头,为什么非要跑到 A 大去折腾那个什么国际学院?难道真是为了什么教育事业?”他自嘲地笑了笑,笑声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凄凉。
他慢慢地转过身来,目光缓缓落在女儿身上,那是一种怎样的目光啊!沉痛、无奈、失望,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人看了不禁心头一紧。
“自从我退下来,谢广涛都做了些什么,你难道一点都没察觉吗?”他的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带着一丝质问的意味,“他一直在系统地清洗我当年提拔起来的人,安插他自己的亲信。如今的省里,除了你这个挂名的办公厅副主任,还有哪个实权位置上,是我能说得上话的人?几乎……没有了!”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几不可闻,仿佛被一股无形的重压给压垮了。
陈敏之怔怔地听着,父亲的话语像一把重锤,敲碎了她一直以来相对安稳的认知。她知道官场有斗争,知道父亲退休后影响力不如从前,但从未想过,情况已经严峻到了这种地步。
“所以我才想另辟蹊径,搞那个国际学院,接触那些第三世界国家的‘特殊’留学生,希望能找到新的突破口,维系住一些……影响力。” 陈伯权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可就连这样,谢广涛也没放过。上次中东那个石油项目,对国际学院后续的资金和影响力至关重要,他就在背后使绊子,一直想通过能源部那边把事情搅黄。”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要不是……要不是上次那个Sky,来我这说的那些话,让我下定决心,那件事……说不定就真的黄了。”
陈敏之彻底呆住了。原来……原来父亲和谢广涛之间的矛盾,早已如此尖锐?原来那个国际学院背后,承载着父亲如此沉重的寄望和无奈?原来上次Sky看似无意的介入,竟然在无形中帮了父亲一个大忙?
她再回想起Sky今天那番“除掉谢广涛”的疯狂言论,虽然依旧觉得惊世骇俗,但似乎……不再是完全无法理解的胡言乱语了。
当一个人被逼到绝境,当所有的常规手段都已失效,当对手步步紧逼,似乎……任何能够打破僵局、绝地反击的可能性,哪怕再疯狂,再危险,都值得去考虑一下了?
父亲不是疯了,他是……被逼得没有退路了。而Sky,这个突然闯入局中的、充满未知能量的年轻人,或许真的成了父亲眼中,那根可能救命的、但也可能致命的稻草。
一股巨大的悲哀和无力感席卷了陈敏之。她看着父亲那不再挺拔、甚至有些佝偻的背影,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他肩上那沉重的压力,以及这平静生活表象下,早已暗流汹涌的残酷斗争。
几天后,我按照约定,再次来到了陈家那座掩映在绿树丛中的别墅。这一次,我没有开那辆张扬的跑车,而是选择了一辆普通的网约车,在距离别墅稍远的地方下了车,步行前往,显得低调而谨慎。
在我出发前,你特意给何清莲打了个电话,看似随意地提了一句:“何主任,我今天要去拜访一位老前辈,陈伯权老先生,交流一下学习心得。” 我知道,何清莲会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以及她该如何“处理”这条看似不经意泄露的消息。刘孟韦那边,甚至可能还有其他人,很快就会知道你和陈家的这次不同寻常的登门拜访。
陈敏之亲自在门口迎接你。几天不见,她似乎清瘦了一些,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但眼神却比上次更加沉静,少了几分之前的惊惶,多了几分认命般的凝重。她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是点了点头,引着你穿过庭院,直接走向了二楼的书房。
书房内,陈伯权已经等在那里。他依旧穿着那身深色唐装,坐在书桌后,面前放着一套紫砂茶具,正亲自冲泡着功夫茶。看到你进来,他抬起头,目光在你身上停留了片刻,锐利依旧,但似乎多了一丝审视和……期许?
“Sky小友,请坐。” 他指了指书桌对面的椅子。
陈敏之默默地为你倒上一杯茶,然后退到一旁,安静地站着,像一个尽职的秘书,又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她的目光在你和父亲之间流转,显然对这场决定家族命运走向的谈话充满了紧张。
“陈老,冒昧打扰了。” 我坐下,姿态放得很正。
“无妨。” 陈伯权将一杯茶推到你面前,茶香袅袅,“敏之已经把你的……‘提议’,都告诉我了。” 他开门见山,没有丝毫拐弯抹角。
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并不急于开口。
陈伯权看着我,眼神深邃:“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有想法也值得鼓励。但是,谢广涛……不是普通人。你要动他,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我想知道,你具体的计划是什么?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够成功?”
我放下茶杯,迎上陈伯权的目光,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却摇了摇头:“陈老,恕我直言,具体的计划……很复杂,涉及到很多层面,而且,说句不该说的,您老人家还是不知道的比较好。”
我看到陈敏之的眉头皱了一下,显然对你的“狂妄”有些不满,但陈伯权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你,示意你继续。
“这不是信不过您。” 你解释道,“而是为了保护您,保护陈家。万一……我是说万一,事情出了什么纰漏,或者被人抓住了什么把柄,您完全可以置身事外,说对这一切毫不知情。这对于您,对于陈家,都是最安全的。”
我身体微微前倾,语气诚恳:“我不需要陈家直接参与到计划的核心环节,那太危险了。但是我需要……您这边的一些力量支持。在我需要的时候,能帮我扫清一些障碍,提供一些便利,或者……传递一些声音。”
我强调道:“您放心,不会太多。只在最关键、最必要的时候。我保证,会尽力将风险控制在最低。”
书房内陷入了沉默。只有茶水的蒸汽在袅袅上升。陈伯权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陈敏之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父亲。
过了许久,陈伯权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好。我可以答应你,在必要的时候,动用我的一些资源来帮你。但是……” 他的眼神变得异常严肃,“底线是,不能在场面上公开撕破脸。陈家,不能成为你计划失败后的替罪羊。这一点,你能保证吗?”
“我明白,也能保证。”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语气斩钉截铁,“我的目标是搬开绊脚石,让大家都有路可走,而不是把所有人都拖下水。”
陈伯权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在评估你话语中的可信度。最终,他点了点头:“那就好。希望我们……都没有看错人。”
这句意味深长的话,标志着你们之间,达成了一项极其危险、却又可能带来巨大利益的秘密同盟。陈敏之站在一旁,听着这寥寥数语间定下的惊天密谋,只觉得手心冰凉,未来充满了巨大的不确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