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敏之目送我的车消失在道路尽头,脸上的温和笑容渐渐敛去,眼神恢复了平日的平静与深邃。她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回别墅内,穿过略显空旷的走廊,径直上了二楼。
她来到一间书房的门前,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略显苍老但中气尚存的声音:“进来。”
陈敏之推门而入。书房内光线柔和,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书卷气和淡淡的药草味。一位头发花白、身形清瘦但精神矍铄的老者,正坐在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后。他穿着一身舒适的深色唐装,面前摆放着一套茶具,旁边还有一个屏幕,上面赫然定格着刚才会客厅的监控画面。这位老者,正是陈敏之的父亲,曾经在政商两界都颇具影响力的陈伯权。
“爸。” 陈敏之走到书桌前,恭敬地站定。
陈伯权抬起眼,目光落在女儿身上,眼神锐利依旧,但比起年轻时,多了几分岁月的沉淀。“都看到了。” 他指了指旁边的监控屏幕,声音平静无波。
陈敏之点点头,并不意外。这种地方,没有什么是能完全脱离掌控的。
陈伯权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目光似乎有些飘远,陷入了短暂的回忆。“这孩子……眉眼间,倒是有几分他父亲Sea当年的影子。”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Sea啊……是个有冲劲、有想法的人,可惜了,走得太早。他一走,两家的走动也就淡了。”
他放下茶杯,目光重新聚焦在女儿身上,恢复了往常的审慎:“这个叫Sky的孩子,你怎么看?”
陈敏之略一沉吟,条理清晰地汇报道:“看着像个头脑简单的体育生,但实际上心思很细,观察力很强,也很有野心。他今天来,显然不只是单纯的探望,更像是在试探,想重新续上和我们家的关系。”
她顿了顿,继续说:“他主动提起了A大的h国际学院和国家实验室项目,问题虽然问得隐晦,但明显触及了核心。我问他消息来源,他推给了Steve。”
听到“Steve”这个名字,陈伯权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舒展开,冷哼一声:“Steve……那小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看来,有些人是该敲打敲打了。”
他没有过多纠缠Steve的问题,而是继续问道:“这孩子对那两个项目的关注点,你觉得是巧合,还是……”
“不像是巧合。” 陈敏之肯定地回答,“他对留学生背景和科研资金监管的问题,都有超出他这个年龄和身份的思考。要么是他背后有人指点,要么就是他自己确实有这方面的敏感度。无论哪种,都说明他不简单。” 她补充道,“他后来提及了父亲早逝、家道中落的经历,以此解释他为何早熟、关注现实,博取了我的同情,态度倒是放得很低,也算懂进退。”
陈伯权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陷入了沉思。故人之子,带着野心和超出年龄的洞察力找上门来,还恰好与他们暗中关注的项目有所关联……这其中,是单纯的巧合,还是另有玄机?
“他父亲Sea当年,虽然有冲劲,但行事还是有分寸的。” 陈伯权缓缓说道,“这个孩子……似乎更懂得利用自身的优势,也更敢于冒险。有点意思。”
他看了女儿一眼:“既然他想续上这份旧情,那就先看看吧。你刚才做得不错,保持接触,但也要保持距离。看看他下一步想做什么,背后又牵扯着谁。”
“是,爸,我明白了。” 陈敏之恭敬地应道。
书房内再次陷入了安静,只有陈伯权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仿佛在敲打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节奏。
回到与代海燕约定的咖啡馆雅间,我将刚才拜访陈家的经过详细地复述了一遍。我着重描述了陈敏之的言行举止,从最初的礼貌疏离,到听到敏感信息时的细微反应,再到后来因提及亡父而产生的同情,以及最后那番既是邀请又暗含界限的话语。他也提到了自己的应对策略,如何抛出诱饵,如何利用Steve作挡箭牌,如何适时地示弱以博取同情。
“那个陈敏之,不简单。” 我喝了一口咖啡,总结道,“全程滴水不漏,既试探了我,又没透露任何实质信息。但我感觉,她父亲肯定在看着,或者至少事后会知道我们谈话的全部内容。”
代海燕一直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咖啡杯壁上滑动。她的眼神专注而锐利,显然在快速分析着Sky提供的信息。等Sky说完,她拿出手机,纤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点动着,同时打开了随身携带的轻薄笔记本电脑。
“陈伯权……陈敏之……” 她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利用自己的人脉和信息渠道,迅速地检索着相关的公开及半公开信息。几分钟后,一些关键信息就呈现在了屏幕上。
“找到了。” 代海燕将笔记本电脑转向Sky,“你看。”
屏幕上显示着陈伯权的履历:曾在中央部委工作多年,后来调任本省担任要职,最终以省政协主席的身份离休。虽然是二线职务退休,但其早年在中央和地方积累的人脉和影响力,绝非一个“退休干部”所能概括。履历中也提到了他与一些老同事、老部下的关系,其中隐约能看到一些与Sky父亲当年圈子重合的影子。
“省政协主席退休……这只是明面上的。” 代海燕的手指点在屏幕上,“这种级别的人物,影响力是渗透在方方面面的,尤其是在本省经营多年,门生故旧遍布。他虽然退了,但只要他还在,很多人情、资源就还在。”
接着,她切换到陈敏之的信息页面。公开资料显示,陈敏之不是简单的在省政府办公厅工作而是副主任,虽然看实际工作范畴可能是一个虚衔,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也没有具体分管什么重要的工作。
“省办副主任……更像是个幌子,方便她出入一些场合,维系关系。” 代海燕分析道,“她的主要角色,恐怕就是你今天看到的——待在家里,照顾父亲的起居,更重要的,是作为父亲的眼睛、耳朵和代言人,处理一些不方便由老爷子直接出面的事务。她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对你做出评估,并给出恰当的回应,说明她绝非普通的‘大家闺秀’,而是长期浸淫在这种环境里,深谙此道。”
代海燕合上电脑,看向Sky,眼神中带着一丝兴奋,也有一丝凝重:“Sky,你这次算是找对门路了。陈家这条线,如果能搭上,对我们了解A大那两个项目背后的真正意图,甚至对你未来的发展,都可能有巨大的帮助。但同时,这种级别的家族,水太深,牵扯太广,稍有不慎,就可能粉身碎骨。”
她微微前倾身体,压低了声音:“你父亲当年和陈家的关系,既是你的敲门砖,也可能是一把双刃剑。他们对你的态度,会很复杂。既有故人之情,也会有对你野心的提防。接下来怎么走,每一步都要小心。”
我听着代海燕的分析,心中那份征服的欲望和冒险的冲动愈发强烈。他知道前路艰险,但也正因如此,才更具挑战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