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玉一向不愿意以最坏的人品来揣测自己的父亲,但他总是一再刷新他标榜的风骨的下限。
陆夫子是真心想帮顾慎之,不想要自己像是个施恩望报的小人,所以要假借人手。
而薛英很乐意李代桃僵,做实拿捏别人的小人。
薛甄珠还小,不应该知道父亲的恶劣知道得那么详细。
忍不住说了那一句之后,薛明玉就赶紧转换了话题,跟她一起到母亲处。
谁知进门就看见薛宝珠竟然也在。
“二姐姐怎么来了?”薛甄珠脱口而出。
“来看看二婶婶,怎么三妹妹不是很欢迎我?”薛宝珠不很喜欢这个妹妹。
王夫人招呼薛甄珠赶快净手了来吃饭:“你二姐姐有心来看我,还带了好吃的樱桃酥。你等会儿一起尝尝。”
薛明玉看着薛宝珠微微一颔首:“有心了。”
“应该的。”薛宝珠回礼落座。
薛甄珠看她就来气,装模作样的。
吃饭的时候,薛宝珠场面话一套一套的,看上去谦恭有礼,薛甄珠怎么听怎么别扭。
有才情归有才,虚伪还是虚伪,竟然夸母亲和大姐姐给房间院子里的装饰。
哼,是谁背地里吐槽难看土气来着?
这里绘声绘色细致地说自己喜欢梳妆台上第二层抽屉的螺钿!
要不是自己曾亲耳听到那些话,都不敢相信。
“我看三妹妹跟顾公子好像很熟悉。他不是三婶的远房兄弟?”
薛宝珠突然提这个什么意思?
王夫人夹了一块红烧肉给珍珠:“是你三婶婶的远房表弟。你二叔给安排跟着陆夫子学习,这不就熟悉了。”
“宝珠你来得晚,日后也会熟悉的。”
薛甄珠偷笑,吃了一大口肉,满足。
看来母亲也不是很喜欢这个二姐姐。
薛宝珠却不会品味话音,稍微消停些:“我听说他家中清贫,人也古怪,老是有些激进的言论。”
薛明玉头也不抬吃着藕尖:“陆夫子最喜人辩论,有辩才能思考最好。有时候出了题目,让两边的人正反辩论,有理就行。”
“有些外行人就觉得出格,其实都在格内。毕竟这论理之道,陆夫子最在行。”
“陆夫子盛赞顾公子,大哥哥都甘拜下风。”
“你要是再多上几堂课多读几本书,也能参加了。”
妙啊!薛甄珠悄咪咪在桌子下面用脚鼓掌。
看看,大姐姐骂你没文化,还狗眼看人低。
“他那样的出身,有这样的才情也是可惜。”薛宝珠没完了。
“怎么就可惜了?”薛甄珠忍不住停下了筷子。
薛宝珠轻哼一声:“朝中人才济济,便是国子监的人才和各地推举上来的人才甄选都甄选不过来。他只有参加科考一途,未来难说。”
“怎么会!”薛甄珠才不信。
薛宝珠轻飘飘地说:“别看大姐姐如此推重顾公子,有才是一回事,出身太低就是他的命。能走到京都已经是运气了。”
薛甄珠还要再说,薛宝珠抢白:“你别不信。”
“我跟随父亲在江南这么多年。见过的天才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个。书香之地,家传的训诫就是耕读传家。”
“可是,那里的天才有几个能没有依傍地读完书考上来。真的来了京都,有几个人能得到公平上榜的机会?”
“每一次桂榜之后,那些天才变疯子的故事就多一个。”
“妹妹,我不是危言耸听,这样的事太寻常。”
薛甄珠不信:“不是所有人都这样,他也许就是那个能成功的。”
薛宝珠嗤笑一声:“真是天真。每一个人都认为自己是特别的那一个。不这样,活着还有什么盼头?”
“若他真是笨拙些,终日埋首田里劳作,抬头只晓得关心天气,说不定还幸福些。”
“偏他这么聪明,看到自己有机会往上走。不这么想怎么行?”
薛甄珠脸气得通红,刚要反驳,薛明玉拉着她的手往下一按:“莫欺少年穷。皇上也没有说不许人从田里头走到朝堂里。便是你的父亲也是科考得了功名外放做官。”
薛宝珠像听到什么笑话:“他怎么能跟我父亲比?咱们薛家是什么门楣?他顾家又是什么光景?靠着千里远的表姐到了我们薛家读书。”
难怪书里没有关于薛家这一房人的详细描述,原来她是顾慎之的天然黑,根本看不起他。
薛甄珠赞成顾慎之当皇帝之后没有给薛宝珠封县主。
她说话太可恶了!
便是林秀玉庞宜君,身份高过她许多,都没有对顾慎之有半点轻视看不起。
“我不许你这么说他!”薛甄珠气炸了。
“哦,他是你什么人?”薛宝珠像是阴谋得逞的坏人。
薛甄珠很郑重地说道:“他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同窗,也是我的老师!我不许你这么轻蔑他。”
“老师?哼。”薛宝珠根本不信这样的人能教她。
王夫人见珍珠急眼了,放下筷子看着薛宝珠:“是老师。是我和你二叔延请顾公子给府上的几位小姐教授过棋艺。”
“你二叔亲自验证过他的棋艺和人品,堪作人师。”
薛宝珠以为王夫人不会插手几句拌嘴,脸色一僵,喉咙干涩:“二叔母,宝珠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逗三妹妹玩,开个玩笑。”
王夫人微微一笑:“也许是我们古板了,不及你们在外面见多识广。随意议论老师,轻蔑同窗也成了一种风尚了?”
“改日见到嫂嫂,定要让她给我讲讲这江南的风情和人情世故。不然,跟你们说起话来,显得自己的想法还是老一套,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