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干高原的风,将胜利的捷报与失败者的哀嚎,一同吹向了整个印度次大陆。
十万马拉塔铁骑,在一日之内,被一支仅仅一万五千人的明军,摧枯拉朽般地全歼于平原之上。
其领袖希瓦吉,更是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未能留下,只在那片被具装骑兵反复践踏过的土地上,找到了一柄属于他的、镶嵌着宝石的弯刀。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神谕,以一种近乎神话般的速度,传遍了印度的每一个王国、每一个土邦、每一个村庄。
德干高原上,那些原本依附于马拉塔帝国的大小土邦王公们,在短暂的震惊与恐惧之后,立刻表现出了惊人的求生欲。
他们将自己部落中最美丽的少女和最珍贵的财宝,装上马车,争先恐后地向着那支刚刚经历过血战、煞气冲天的明军大营而去,只为能跪在那位东方统帅的面前,献上自己的忠诚,换取家族的延续。
南方的果阿和本地治理,葡萄牙人和法国人的总督们,在听闻马拉塔人的下场后,更是吓破了胆。
他们连夜召开紧急会议,最终达成了一致——紧闭堡垒大门,将所有士兵撤回城内,同时主动派出使者,带着最谦卑的姿态和足以让他们肉痛的“礼物”,前往明军大营,表示愿意放弃部分贸易特权,以换取大明帝国的“友谊”和“谅解”。
而远在德里的莫卧儿皇帝沙贾汗,在收到战报的那一刻,正在他最心爱的泰姬陵中,缅怀他逝去的妻子。
当信使将那份写着“阵斩十万,诛杀首逆”的捷报呈上时,这位年迈的皇帝,先是呆愣了许久,随即爆发出了一阵狂喜的大笑,笑声中甚至带着泪水。
他当即下令,返回德里红堡,并以帝国最高规格的礼仪,去迎接那支为他扫平了心腹大患的“天朝上国”神兵。
但此刻,对这场胜利感受最复杂的,莫过于三个人。
……
加尔各答,威廉堡。
英国东印度公司总督罗伯特·克莱武爵士的办公室内,一片死寂。
那份由幸存的、被吓破了胆的己方军事观察员,用颤抖的笔迹写下的战报,被他反复看了不下十遍。他的手,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控制的、轻微的颤抖,手中的那杯上等波尔多红酒,漾起了圈圈涟漪。
霰弹……如同移动堡垒的空心方阵……以及,那支通体包裹在银色金属之中、如同天神下凡、无可阻挡的魔鬼重骑兵……
战报上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柄烧红的铁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将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阴谋、所有的算计,都砸得粉碎。
“代理人战争……让他们两败俱伤……”他喃喃自语,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现在才明白,自己那些引以为傲的、在欧洲纵横捭阖的政治手腕,在对方那压倒性的、超越了整个时代的军事力量面前,是何等的可笑与幼稚。
对方,根本不屑于和他下同一盘棋。
对方选择的,是直接走到他面前,掀翻整个棋盘,然后用沾满鲜血的军靴,踩在他的脸上,问他服不服。
“爵士……”一旁的情报负责人,声音干涩地问道,“根据最新的消息,大明太子,已经接受了莫卧儿皇帝的邀请,正率领他的主力军团,前往德里。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克莱武爵士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他闭上眼睛,挥了挥手,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备船吧。”
“我……需要亲自去一趟德里,去觐见……去觐见那位伟大的、战无不胜的太子殿下。”
他知道,大英帝国在印度的事业,完了。
至少,在他有生之年,是完了。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为公司,为帝国,为国王陛下的颜面,保留下最后的一丝体面。
……
苏拉特港,大明会馆。
永王朱慈炤,同样静静地看着手中那份由他的儒林卫,从前线传回的、更为详尽的战报。
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温和的笑容,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正在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他想过,皇兄的军队会赢,但可能会陷入苦战,可能会付出惨重的代价,甚至可能会因为轻敌冒进而遭遇挫折,从而需要他这位“盟友”的帮助。
但他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种……近乎是神迹般的、碾压式的胜利。
他精心布局,试图用“王道”来收服人心,用政治和贸易,来兵不血刃地掌控印度。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数套方案,准备在太子与马拉塔人两败俱伤之后,如何介入调停,如何从中渔利,如何将胜利的果实,最大化地转化为自己的政治资本。
而他的皇兄,则再一次用最简单、最粗暴的方式,向他,也向全世界证明了一个道理:
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
当你的力量,强大到足以无视一切规则时,你,就是规则本身。
“殿下,”身边的儒林卫指挥使,忧心忡忡地说道,“太子殿下经此一役,军威之盛,已无人能及。莫卧儿皇帝,恐怕也会彻底倒向他,奉其为神明。我们……我们这半年来的心血,怕是要付诸东流了。”
“无妨。”永王缓缓地将战报,凑到烛火之上,看着它慢慢地卷曲、焦黑,最终化为一捧无法辨认的灰烬。
“皇兄赢了,便是大明赢了。我们,终究是兄弟。”他轻声说道,语气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但那双隐藏在阴影中的眼眸,却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深邃,更加幽暗。
他知道,在“武功”这条赛道上,他已经永远不可能追上自己的皇兄了。那是一种不属于这个凡间世界的、近乎是妖术般的力量。
那么,剩下的路,便只有一条了。
“备马,”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我们也该去德里,向皇兄,道贺了。”
……
德里,红堡。
这座由红砂岩建成的、象征着莫-卧儿帝国最高权力的雄伟宫殿,今日,迎来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盛典。
莫卧儿皇帝沙贾汗,以最高规格的礼仪,将太子朱慈烺和他的“中央讨伐军”,迎入了德里城。
街道两旁,挤满了前来围观的、神情复杂的印度民众。他们看着那支军容严整、杀气腾腾的明军,看着那些如同移动山丘般的具装骑兵,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德干高原上的十万尸骨,是这支军队最好的仪仗。
在红堡最宏伟的公众觐见厅内,一场盛大的加冕与册封仪式,正在举行。
说是“加冕”,但实际上,更像是一场权力的交接。
太子朱慈烺,身着绣有金色麒麟的元帅甲胄,当仁不让地坐在了比皇帝的宝座,位置更高、更华丽的、临时搭建的主位之上。
征印大将军孙可望、定王朱慈炯、晋王朱慈增等一众明军将领,按军功大小,分列其左右,他们身上的铠甲,还带着未曾洗净的血腥味。
而曾经不可一世的莫卧儿皇帝沙贾汗,则与他的皇子、大臣们,恭敬地站在下方,如同等待宣判的囚徒。
“奉天承运,大明皇帝诏曰!”
一名大明鸿胪寺的官员,展开金色的圣旨,用洪亮的声音,以汉、波斯双语,宣读着来自遥远东方的、决定这片土地命运的旨意。
“……兹莫卧儿国主沙贾汗,恭顺天朝,协助平叛有功。特加封为‘大明顺义恭亲王’,世袭罔替。其国,为我大明永镇南亚之藩篱……”
沙贾汗激动地跪下谢恩。他知道,虽然名义上成了大明的“亲王”,但他那摇摇欲坠的皇位,却在这道圣旨之下,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巩固。
紧接着,是更为重要的册封。
“……册封,大明征南大元帅、太子朱慈烺,为‘南亚总经略’,总领印度洋及沿岸所有军政要务!设‘印度洋大都护府’,以征印大将军孙可望为首任大都护!”
“册封,定王朱慈炯,为‘德干总督’,总领德干高原及以南所有新拓之领地!”
“册封,晋王朱慈增,为‘信德总督’,总领印度河流域及以西所有新拓之领地!”
……
一道道册封令,如同最锋利的刻刀,将整个印度次大陆,重新进行了划分。
莫卧儿帝国,虽然保住了名义上的统治,但其最富庶的沿海地区、最重要的战略要地,全部被纳入了大明帝国都护府和各位亲王的直接管辖之下。
它,成了一个被架空的、名副其实的代理人。
就在册封仪式进行到一半时,一名官员匆匆前来禀报。
“启禀殿下,西行宣慰大经略、永王殿下,已抵达德里城外,前来观礼。”
话音刚落,又一名官员前来禀报。
“启禀殿下,不列颠东印度公司总督,罗伯特·克莱武爵士,于红堡外求见,言有重礼,献于殿下。”
大厅之内,瞬间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主位之上,那位年轻的太子殿下身上。
所有人都知道,这两位在印度棋局中,刚刚输得一败涂地的“棋手”,同时到来了。
太子朱慈烺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莫测高深的笑容。
他缓缓地站起身,目光越过下方恭顺的莫卧儿君臣,看向了大殿之外,那片属于印度的、广阔而又复杂的天空。
“让他们,都进来吧。”
他用一种近乎是施舍的语气,平静地说道。
“今日,是孤,与我大明,分享胜利的日子。”
“也该让他们,好好地看一看,学一学,什么,才叫真正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