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阳一拍脑门,懊恼怎么把这么关键之处忘了,温承岚一直视东宫为与元惜昭的家。
温承岚登基后,就下令封了东宫,除了不时有固定的羽林卫看守,还有少数人定时定点洒扫,不准任何人进出。
一行人往东宫赶去,廷阳暗暗祈求温承岚千万千万别有大事,崔栉已葬身火海,太医院没有比崔栉更了解温承岚身心的御医了。
若是温承岚……真是凶多吉少。
贺璋没有忘记试药房的事,“廷阳,试药房如何了?”
廷阳喉咙滚了滚,颓然道:“或崔太医将自己锁在了试药房里,火多半也是他放的,火势已灭,但试药房与崔太医皆化为灰土。”
出乎贺璋意料,他紧握着疆绳,顺着风呼道:“怎么会?”
廷阳偷瞥了眼言元惜昭,事已至此。
他重复崔太医留在太医院的遗书中的话,
“元氏异人,为国为民,不该如此,罪孽便在老夫这终结吧!”
廷阳硬着头皮解释道:“忠蛊彻解的秘密想来便藏在这试药房地下和崔太医身上。”
映红了半边天的大火,终是燃尽了皇室多年的罪恶,元氏数十年的委屈,以及崔栉的愧对……
果然话音刚落,就接到宁归悦的一记眼刀。
要不是事关元惜昭性命,有更重要之事,宁归悦定要好好算一翻账。
转念一想,元惜昭此时不省人事,倒有了这唯一的好处,过去她尝尝听到元惜昭提及崔栉,话语中不无钦佩和感激。
要是她知道,她一直以来满怀钦佩和感激的长辈,却是那怀揣皇室秘密,伤害元氏的罪魁祸首。
那该要有多难过啊……
不出一时半刻,一行人火速入了东宫,大有要将东宫每一寸土都翻起来找寻之势。
贺璋提前召了新的御医跟着来东宫,以便找到温承岚及时施救。
最终亦是他寻着道间微弱留下的轮椅辙印找寻到了冰窖之处。
在冰窖入口不远处,一袭红衣在冰晶覆盖下格外刺目,像是幽幽黄泉之处绽放的彼岸花。
温承岚就蜷在冰晶地面上,银白的发丝已全然与寒冰融为了一体,冻僵的睫毛处挂着霜花,本就惨白的面容间亦覆了一层薄薄的霜寒。
靠近唇部的一次,有一小洼殷红冰晶,想都不用想,即是温承岚呕出的血。
即便如此,他双手还保持姿势,紧紧将那两个锦盒与玉衡弓抱在怀里,嘴角模糊间能辨认出带着满足的笑意。
时间仿若也在这冰窖中凝结,他带着那些美好的回忆守着东宫,也带着它们冻结于此,再不会分离。
这一幕的印在谁的眼眸中,都是巨大的冲击。
“陛下!”廷阳瞬间扑跪到温承岚身侧,膝盖重重磕在冰碴中。
他试图扶温承岚起来,无济于事,温承岚全身已被冻结在地。
“热水!快抬热水来!”廷阳嘶喊着。
吴厌已带了数暗卫施展着轻功去取热水来。
脑海中挥之不去是温承岚凄惨躺在冰晶上的画面,他极力忍住,眼眶还是发酸发涩。
宁归悦见此场景,也大吃一惊,不由捂住了嘴,她没有想到…没有想到,温承岚会做到这地步。
塔雅昼夜温差极大,她往年驻守征战沙场,艰难之时体会过寒气冻得刺骨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他们好在衣着还较厚,气温退一万步也不可能如冰窖一样低。
她都不敢想象,温承岚是怎么一步一步选择让自己这般……
晃过神来,她也不知怎的跑出去提上了一桶热水,顺带抱了几件裘衣进来。
提进来的热水不多时就变得温凉,可想冰窖其间的酷寒。
雾气弥漫,廷阳和吴厌小心翼翼将温承岚从冰面剥离。
带来的御医是崔栉的弟子,崔栉对他唯一的遗嘱便是看顾好陛下,哪想崔栉去了,陛下……
他见此大骇,紧忙为温承岚搭脉,腕间探不到,又搭在脖颈处。
“快!将陛下抬去东宫后殿的汤池中。”
东宫后殿的汤池乃天然山间温泉,常年温热。
御医紧急取了参片压入温承岚口中,唤来侍从提来数麻袋药材尽数倾倒入汤池。
宁归悦不方面进去,在外间来回踱步徘徊。
“宁将军莫慌,我已修书去西戎与思结麒。”
贺璋说着让宁归悦别急,语罢不住往汤泉看去。
恰逢御医步履匆匆出来,宁归悦跳起一把拽住他,“怎么样了!”
贺璋也顿足,目不转睛,满含期待地看着他。
“好在陛下没入得冰窖更深处,尚有一线生机。”
没等宁归悦心里的石头落下来,他又道:“不过陛下身体实在损耗太大,虚弱不堪。若是……”
“若是什么?还望太医一语说完。”贺璋的心亦随着御医的话七上八下的。
御医低着头闷声道:“若是明早前醒不过来,便留不住生机了。”
东宫寝居灯火通明,温承岚在药浴中泡了几个时辰,身体渐有了点人的温度。
御医点头后,廷阳和吴厌给温承岚更了衣抬回东宫寝殿。
全程温承岚无知无觉躺着,任由他们摆弄,廷阳手都在抖,要不是御医断言,他们真觉……就是一具尸首。
众人守在寝殿,御医将崔栉教的所有看家本领都拿出来了,温承岚眼皮都没颤一下。
御医提起袖子擦了擦额间的汗,“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宁归悦横眉一竖,“别废话。”
御医不敢看他们都神色,“陛下自己,没有半分想活着的意念。”
“这……这,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廷阳一把抓住御医,眼中泛红,“那你就变成大罗神仙,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