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午膳,一行人就出宫去元府。
看见于奕的身影,温承岚瞟了一眼元惜昭,见她并不在意,默许他跟着了。
以温承岚来每日耗在文轩阁的频率来看,君王向来日理万机,政务繁忙。
到元府门口,元惜昭都没想通温承岚为什么要亲自来。
莫不是怕自己和元兆密谋什么,把元兆和宋姨娘偷逃出京?
要他真是那么想的,倒是高估她了。
温承岚完全不用这样防着她,她完全没有这个心思。
她扫视着元府大门外,每隔数里就有人把守,说是围得水泄不通也不为过。
门口把守之人一见是天子亲临,神色一惊,忙跪下参拜。
“平身,无需通报。”温承岚抬手示意。
身后廷阳带的一小队羽林卫留步在了外面。
青铜锁一落,府门推开。
元惜昭脚步停在高高的门槛前,深吸一口气。
阔别三载,物是人非。
温承岚走在最前面,步履放缓,微微侧头看了一眼。
“廷阳,你带她去。”温承岚把令牌交给一旁的廷阳。
元惜昭更奇怪温承岚的意思了,天子亲临罪臣之所,该是受三拜九叩大礼相迎。
可温承岚不让通报,让廷阳带自己先前去,显然并不打算让人知道他来了。
“陛下令姑娘随我这边走。”廷阳引着她往前走。
元惜昭暗觉好笑,自身出生之所,生活数年之地,要别人引着走了。
背后投来一道视线,元惜昭回头见于奕直直地看着她,暗含警告之意。
“答应你的,放心。”元惜昭比了个口型。
印阶草绿,她曾和余袅奔于期间戏耍;亭台水榭,她曾和温承岚一起在其上习书……
她一路走一路看,一切好像都变了,热闹变得寂寥,繁华变得空旷,府院柱子上的朱漆经过时间洗涮,日渐斑驳。
一切又好像没有变,每一个布局都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只是烟火气少了,来不及告别,流放的每个族人都为这添了一份离别之意。
许多东西都困在了这里,再也出不去。
到了内宅,元惜昭一眼就看见正居室外另有人把守,元兆估计就在里面了。
廷阳展出令牌,守门之人恭敬行礼,作势就要推门。
“且慢。”元惜昭急切上前一步止住,低声道。
在这当急关头,她掌心都沁出了薄汗,她突然不大确定元兆会不会想见她。
没准他更想见见力保下来的宁归悦吧?
而她见了元兆又能说些什么呢?
“啪!”她还在犹豫着,里面就传来什么落地破碎的声音。
“小……小昭?”苍老干涩,带着颤音的声音传出。
她说且慢时,有意压低了声音,大概里面的人还是听到。
“小昭,是你吗?”
询问再一次传出,音调平稳了些许。
元惜昭闭眼片刻,睁眼之际一把推开了门。
廷阳没有跟进去,守在了外面。
元惜昭垂首走进去,先看见的是地上褐色的药液和瓷碗的碎片。
宋姨娘背对着门口正在俯身收拾着,“这是第几次你听着外面的动静就以为是小昭回来了?药都打翻了,你……”
“姨娘。”元惜昭积蓄的力量此刻全用在这一句开口上了。
地上蹲着的妇人浑身一定,念叨声戛然而止,良久才难以置信回头。
“小昭……真是…真是你?!”话还没说完,眼睛先红了。
靠在藤椅上的元兆双眼一直未离开门口,目睹着元惜昭进来,嘴唇微微发抖,眼尾的皱纹愈发深刻发颤。
元兆老了瘦了许多,这是元惜昭的第一感受,三年间霜白就几乎爬满了青丝,颧骨凸出,眼眶略凹陷。
再见他右半边的身体腿脚不自然地低耸耷拉着,该是又犯了卒中没好。
一时忘却了那些纠结,她心下一阵发酸,“父亲,姨娘,我回来了。”
这和她设想的不一样,她本来不打算说这句废话的,可真正面对,又觉着这句话实属必不可少。
“终于等到你回来了,终于等到你回来了,终于……”元兆自顾自重复着,说话间发音有些含混。
宋姨娘放下手中的碎片起身,提着袖角拭了拭泪,一把抱住元惜昭,“姨娘以为……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元惜昭抬手回抱回去,心绪翻涌,瑜知的事是她心中的坎。
那夜的大雨倾盆,那夜宋姨娘扑在瑜知的棺木上让她走,历历在目。
是她一时任性一时失算,害眼前的人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儿子。
“姨娘,姨娘,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她翻来覆去地说,每说一句心中的愧怍更深了。
元兆算计她,她也算计过元兆。他们父女之间谈不上什么对不起和对得起的。
可宋姨娘待她那般好,瑜知却沦为牺牲品。怎能放下?
宋姨娘听元惜昭一声痛过一声的道歉,每一声都刺在她的心上,心中禁锢起来准备倒入地下的情绪和秘密倾泻而出。
她拍着元惜昭的背安抚后,“没有,你没有……”
后宋姨娘甩袖对着元兆跪下,半哽咽半哭喊道:“小昭活着已是万幸,我不愿再看她难过。”
“你告诉小昭吧,就当我求你,瑜知的事,我的事,你的事……求你告诉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