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与那位长期居住在深宫内苑、对民间之事一无所知的父皇是截然不同的。为了更好地了解百姓的生活和疾苦,他微服私访,躬身于市井之中,实实在在的解决问题。
然而,曲簌的所见所闻,让他发现他看到的还是太少、太浅了,见微知着,以小见大,是否在他没看到的地方,还有很多更不平的事在上演。
看来等着他做的事还有很多,任重而道远啊。
因此,肖政由衷的夸赞道:“原来朕的小七是一个怀有如此博大之爱的人。”
同时,肖政心生好奇,随即问道:“小七怎会想到做这些事情的?”天下很多满口仁义道德之人,也未行此事。
“穷者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嫔妾有能力,当然要去做一些扶危济困之事。当然,嫔妾的能力是很渺小的,能做的事有限,可是嫔妾想着能做一点是一点,积少成多嘛。”
“哈哈哈——”肖政大笑,“好一个‘达则兼济天下’,如果朝中大臣有小七一半胸怀,朕就要轻松多了。”
肖政脱鞋上榻,把曲簌圈在怀中,原本心中的郁结之气也消散了,天下之大,等着他去做的的事情还很多,何必囿于过往的事。
曲簌调整了位置,在肖政怀中找了个舒适的姿势窝着,俏皮的接道:“皇上的夸奖嫔妾可收下了。”
曲簌想起最重要的事没办,“皇上,开店事你答应了?”
“答应了,朕明日就让齐靖去办,一切都按小七要求的来。”
肖政脑子中突然冒出个不合时宜的念头,这样的女子如果不进宫,将会更有作为吧。
借此机会,曲簌问出来一直以来想问的问题,“皇上,嫔妾做的这些事你如何看,准确点说,嫔妾做的,放在一个女子身上你怎么看?”
“你行之事是大善,朕站在你的位置上,不一定会做的比你好。朝中大臣不乏有行善事者,却也多有所图,图官声,图政绩,图仕途顺畅,真正像小七一样无所图的寥寥无几。”
肖政确实想不到曲簌做这些除了心善,还能为了什么,说图名声,如果不是今日她主动提及,他完全不知此事。凡是州县内大善之人,当地县令都会具表于上,请求嘉奖,他每年也会过问此事。他毫无印象,只能说小七在做事时刻意隐瞒了,不求嘉奖。
女子不能入仕,曲家朝中无重臣,说图仕途,更无可能了。
曲簌不赞成肖政说的,“皇上,论迹不论心,有所图又如何,需要的人切实得到帮助了,行事的人出于何意又有什么关系呢。论心又论迹,世上怕是没一个好人了。”
肖政转念一想,曲簌说的不无道理,“小七说的没错,是朕苛刻了。”
“要求太高就成了苛刻。而且,皇上真的是高看嫔妾了,嫔妾当然有所图,图帮助之人的忠心不二,图他们的尽心尽力,皇上,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嫔妾在最艰难时候给予他们的帮助,比在任何时候给出的好处都容易让他们死心塌地。”
曲簌说起自己的图谋是坦坦荡荡,让肖政忍不住侧目。
“皇上还未回答嫔妾,女子做这些事皇上怎么看?”曲簌势必要得到个答案,这关系到她以后想做的是否能与他坦诚相待,能否寻求他的帮助。
“行事好坏,何须看男女,皇祖母温懿皇后,领军打仗,护边关安宁,论功绩不输任何男儿。”肖政答道。
没听到她不想听的,曲簌长舒一口气,“皇上也欣赏温懿皇后,可惜温懿皇后后来不太好。”曲簌就差直接说温懿皇后遇人不淑了。
温懿皇后庄明朝是肖政的亲祖母,出生于武将世家,当年边关叛乱,敌国来袭,父兄战死,武将缺失,朝中竟无人愿前往边关,当时还是文王妃的温懿皇后亲批战袍,前往边关统领大军,整整三年,战争胜,边关恢复安宁。
可以说,文王能被封为太子,文王妃功不可没。
后来文王登基,庄明昭被册封为后,但是,随着时间流逝,昔日的功绩被淡忘,温懿皇后身上果断、坚韧、顽强的品质和当年的功绩,成了枕边人忌惮、嫌弃她的理由,后宫之中温婉、柔和、年轻貌美的妃子层出不穷,庄明朝逐渐失了宠,文王暮年,欺温懿皇后娘家无人,文王甚至想改立宠妃儿子为太子。
这才终于惹怒了温懿皇后,趁文王崩逝混乱之际,联合禁军和御林军,控制住与宠妃一脉的大臣,快速扶太子登基。
可惜温懿皇后年轻时战场上受了伤,儿子登基第二年就病逝了,病逝前,知道儿子当个守成之主都勉强,更是把朝中有二心的大臣全都强势处理了,又提拔了一批有用忠心之臣,
如果不是温懿皇后的雷霆手段,就算定安朝没有三世而亡,也离亡不远了。
更可惜的是,温懿皇后的儿子,也就是肖政的父皇,没像杀伐果断又文武双全的母后,倒是与他父皇像了个九成。
“皇祖母是女中豪杰,于国于民都有大义,是皇祖父对不起她。”
子孙不言先祖之过,肖政却不以为然,皇祖父和父皇都未亲临过边关叛乱,没亲眼见过外邦贼人对定安百姓的伤害,杀伤抢掠无恶不作,所以单是皇祖母保边关近四十年安宁,皇祖父所做之事,就是皇祖父忘恩负义了。
“皇上能这么想,嫔妾便放心了。如果有一天,皇上有了别的想法,一定要与嫔妾说,我们一定可以找到好的办法解决的,有个相知相扶的人不容易,嫔妾不愿意某一天和皇上添了猜忌,从而离了心。”曲簌娓娓道来,声音不急不忙,仿佛在说着一件不甚重要的事。
“好,朕记住了。”
说者似随意,听者却入心,无人与他说过这些话,直率坦诚,一股热流涌上心间,肖政突然觉得庆幸无比,殿选时的随便一指,竟让宫中多了一个如此可心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