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睡不着的人极多。
简从安被简老夫人罚跪祠堂的时候,简老爷子从外面回了来,简老夫人迎了上去,显露出了几分担忧。
“黎老如何说?”
“先前同他说的事……”
简老爷子抬手止住:“不必再提。”
简老夫人眼底划过明显的失望,她今日将黎金姜请来,就是想让简从安好好表现,让黎金姜能收简从安为弟子,未曾想,小寿宴上竟会发生那样的事。
虽然对这事也不抱什么希望,但真正听在耳里,还是不免失望。
简老夫人沉默片刻道:“侯爷,都是我的错。”
简老爷子摇头:“你有什么错,你当时的做法已然是最能保全我们简家的了,你做的很好。”
然后下一刻却是沉了沉脸:“真正有错的可能还不觉得自己有错。”
跪在地上的简夫人抬了抬头,啜泣道:“公公,从安只是一时喝酒误事,这信他也没送出去,谈不上真正对桑南衣不忠,倒是那桑南衣怎么能这么不留情面地公然打我们从安的脸面,这让我们从安以后在京师怎么做人?!”
简老爷子却冷哼一声:“现在想起要名声来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简从安他要么就别起这个心思,要么就别给人留下把柄,自己蠢笨,留下了尾巴,还怪桑家那丫头。”
简夫人一愣,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简老爷子:“公公,您怎么胳膊肘往外拐,明明简从安才是您的嫡亲孙儿,还有婆婆您当时……”
简夫人对这件事委屈极了。
简从安可是她怀胎十月的心肝儿,就这么被一个她根本看不上的平民在众多达官贵人面前被连打了十巴掌,还被外面人笑话是“简猪头”,而这事还是她婆婆应允的。
简光远在一旁拉住简夫人示意她别说了,哪知简夫人像是找到了个出气筒,对着简光远就骂道:“还有你,关键时刻找你又找不到,你儿子出这么大事的时候,你不知还在谁床上呢?!”
简夫人可闻到了简光远身上的劣质香粉味。
简光远脸上讪讪,明显心虚,那个时候他确实贪杯睡了一个路上遇到的丫鬟。
“好了!”
“再吵你二人一同陪从安跪祠堂去。”简老爷子斥道。
简夫人和简光远同时老实。
简老爷子看着底下愚蠢无知的儿媳和纨绔扶不起的二儿子,更是一阵心烦。
等他百年之后,简家真要交到这两人手上,也就真的完了。
简老爷子揉了揉眉心,不由想起今日听简老夫人转述的情景。
——桑南衣。
简老爷子心中划过这三个字,也是第一次认真审视起这个名字。
他眼微眯。
早先只是因为桑家救过那位贵人,才动了一定要结亲的心思。
而今日之后,简老爷子却觉得桑南衣若是真能嫁给简从安,进他们简家的门,或是一件极好的事。
这般手腕和心计,若是为他们简家所用,他也不至于这么担心简家的未来。
简老爷子眼底难得划过一丝欣赏和认可。
只是事已至此……
简老爷子沉了沉眉。
不过若不能为他们简家所用,桑南衣这份才能也只能泯于众人。
毕竟桑南衣出身太差,世家皆是讲究门当户对,绝不可能还有旁的上流世家迎娶桑南衣为“正妻”。
而这个想法,公孙梦也认可。
她听见公孙学的话,直接重重又敲了一下他的头:“你别想了,父亲不会同意桑南衣进门的,以桑南衣的性子也不会答应嫁你为妾的。”
这么刚烈的女子,绝不会为人妾室。
还有这个想法的,便是眼下同样跪在闻府主屋的闻妙芙。
闻父拿着一根戒尺,面容严肃地问道:“妙芙,你同为父说,山匪那事是不是你策划的?”
闻妙芙垂下的眸光闪烁片刻,咬唇坚持:“不是,是桑南衣多想了。”
“女儿不会做这种事。”
闻父盯着闻妙芙的头顶看了片刻,拿着戒尺的手这才垂了下来,一旁的闻母忙抢过戒尺:“老爷,妙芙可是我们的亲女儿,她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她怎么会为了嫁给简从安,做出这种背弃朋友的事,而且你别忘了,妙芙之所以答应嫁给简从安做平妻,还是我以死相逼,想来,这事就是那桑南衣疑神疑鬼。”
闻母无条件的信任,让闻妙芙感觉后背像是中了一箭,生疼的紧,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攥了攥。
而闻父严肃的面容微收:“如今这样,虽说简从安心悦于你,但到底他对桑南衣不忠,并不算是良配,况且,简从安又因你而声名受损,简家人恐怕也对你颇有微词,妙芙,你不若再想想,跟我们去青州也好,挑个身世清白的儿郎,过简简单单的日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闻贵妃的大起大落,连带着闻家大起大落,让闻父对荣华富贵看淡了不少,如今更觉平淡稳定才是真幸福。
哪知,闻父刚说完,闻母立马不赞同:“简从安怎么不算良配?!他对我们妙芙用情如此之深,以后定然会待我们妙芙极好,而且简从安才是简家未来的主人,我们妙芙哪哪都好,等简家人真正接触就会了解我们妙芙的好,眼下这些微词又算得了什么。”
闻父没说话,而是看向闻妙芙道:“妙芙,你自己觉得呢?”
闻妙芙盯着撒洗干净的地板,本该清澈明亮的眼,现在好似蒙上了一层灰雾色。
过了会,她缓缓道:“妙芙觉得母亲说的对。”
她是闻妙芙。
以前是贵女圈数一数二的尊贵出挑人物。
以后……
也会是京师最为尊贵的女子。
像她这样的人,如何能平凡过一生。
她不甘,也不愿!
而桑南衣,今日之前她对她还有愧疚之心,但今日桑南衣如此对她,她二人也回不到从前了。
闻妙芙垂眸,沉默半晌。
不过,虽桑南衣今日用舆论压制了她。
表面上,看似是桑南衣赢过了她。
可人这一生很漫长,不能用当下的一次交锋来看。
桑南衣怎么都不会嫁得比她好。
而以桑家的家底,桑南衣自己的本事,再怎么过,也不会比她苦心挑选的未来更好。
闻妙芙暗暗攒了攒手。
就是有些遗憾,她不能嫁给自己最想嫁的人。
左意生那张可同日月争辉的面容再次划过闻妙芙脑海。
闻妙芙顿觉心痛,只因她在选择简从安之前,没死心去寻过左意生,却未曾想得到了左意生严肃的拒绝。
他说闻妙芙同他之间绝无可能,让她不要在他身上浪费精力,另觅佳婿。
闻妙芙的骄傲和最后一点自尊,不会让她去追问原因。
约莫是左意生无心情爱之事,那般宛如谪仙之人,本就是悬在天上,可望而不可即的清月。
但庆幸的是,左意生无心情爱,他不喜欢她,也不会喜欢任何一个女子。
这算是闻妙芙唯一的慰藉。
此时的闻妙芙尚且不知,之后,她会因为“左意生无心情爱”一事,被狠狠打了一回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