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的春日,秦淮河畔垂柳如烟,漫天柳絮随风飞舞,宛如一场温柔的雪。华林园中,梁武帝萧衍端坐在莲花纹的檀木讲经台上,一袭素白袈裟衬得他愈发仙风道骨。他手中缓缓捻动着一串紫檀佛珠,声音清朗地讲解着《金刚经》要义。台下文武百官和僧众盘膝而坐,个个屏息凝神。
\"陛下,\"一个侍从轻手轻脚地走近,低声道:\"北魏宗室元颢在宫门外求见。\"
萧衍手中佛珠微微一顿,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挑:\"哦?那个从洛阳逃来的秦州刺史?\"他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继续捻动佛珠,\"让他到清心殿候着。\"
清心殿内,元颢坐立难安,不停地用袖子擦拭额头的汗水。这位年近四十的北魏宗室衣衫褴褛,面容憔悴,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却跳动着野心的火焰。他时而踱步到窗前张望,时而整理自己破旧的衣冠,手指不自觉地颤抖着。
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陛下驾到——\"
元颢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紧贴冰凉的地砖:\"罪臣元颢,叩见大梁皇帝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衍缓步而入,明黄色的龙袍下摆轻轻拂过光可鉴人的金砖。他在龙椅上悠然落座,抬手示意:\"元卿请起。听闻尔朱荣在河阴大肆屠戮朝臣,卿能虎口脱险,实属不易。\"
元颢却不肯起身,反而重重地连叩三个响头,额头顿时青紫一片:\"陛下明鉴!如今北魏社稷被尔朱荣这个乱臣贼子把持,元子攸不过是他的提线木偶!\"他抬起头时已是泪流满面,\"颢愿如侍奉父母般效忠陛下,只求陛下发兵相助,助颢光复北魏正统!\"
萧衍手中佛珠突然停住,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但转瞬又恢复成慈悲平和的模样:\"元卿此言差矣。朕这些年来潜心向佛,早已不问刀兵之事。\"
\"陛下!\"元颢膝行数步,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尔朱荣残暴不仁,中原百姓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若陛下出兵北伐,必得万民拥戴!\"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道:\"颢熟知北魏边防虚实,愿尽数献与陛下!\"
萧衍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微微上扬:\"哦?元卿且详细道来。\"
元颢大喜过望,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卷做工精细的绢帛,双手高举过头顶:\"此乃北魏六镇最新布防图,还有各州郡粮仓、武库的具体位置...\"他的声音因兴奋而略显尖锐,\"只要陛下应允,颢还有更多机密相告!\"
侍立一旁的尚书令沈约眉头紧锁,心中暗骂此人卖国求荣,无耻之尤。但见皇帝似乎颇感兴趣,只得强忍不悦,垂首不语。
萧衍接过绢帛,修长的手指轻轻展开,目光在上面快速扫过。忽然,他轻笑一声:\"元卿忠心可嘉。这样吧,朕命陈庆之为你筹备北伐事宜,你看如何?\"
元颢激动得浑身发抖,连连叩首,额头撞击金砖发出\"咚咚\"的闷响:\"谢陛下天恩!谢陛下天恩!颢必当肝脑涂地以报!\"他眼中闪烁着狂喜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登上北魏皇位的那一天。
元颢躬身退出大殿,金丝绣边的衣袍在殿门处一闪而逝。沈约望着那远去的背影,眉头紧锁,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陛下,元颢此人反复无常,先叛北魏,今又投我大梁,实乃卖主求荣之辈,恐非善类...\"
萧衍倚在龙椅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闻言微微一笑。他眼角细密的皱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深邃:\"爱卿多虑了。佛曰:普度众生。元颢虽有过错,但若能助我大梁解救北魏百姓于水火,岂非善事一桩?\"说着从案几上取过一卷锦缎包裹的布防图,递给沈约,\"去交给陈庆之,让他好生准备。\"
沈约双手接过,欲言又止。他分明看见陛下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那绝非慈悲为怀的佛家弟子该有的神色。但皇命难违,只得躬身退下。
宫门外,元颢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望着建康城繁华的街市。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行人如织,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得意的笑容。
\"尔朱荣...\"他低声自语,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腰间佩剑,\"待我借梁兵打回去,定要你血债血偿!\"忽然,他脸色一沉,眼中闪过阴鸷之色,\"还有那个刘璟...当初在洛阳时竟敢当众羞辱于我...\"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待我重掌大权,一个都别想跑!\"
尚书省内,陈庆之正伏案研究地图。这位以白袍闻名天下的将军,此刻眉头紧锁。副将马佛念递上刚送来的布防图,低声道:\"将军,这是陛下命人送来的。\"
陈庆之展开一看,脸色更加凝重:\"元颢此人...不可轻信。\"他修长的手指划过地图上的关隘要道,\"此人反复无常,焉知不是引狼入室?\"
马佛念犹豫道:\"但皇命难违...\"
陈庆之轻叹一声,将布防图卷起:\"传令下去,即刻筹备粮草,调集精兵。记住,要最可靠的儿郎。\"他望向窗外操练的士兵,白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此战凶险,须得万全准备。\"
佛堂内,檀香袅袅。萧衍跪在鎏金佛像前,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烛光映照下,他的面容显得格外安详,仿佛真是一位虔诚的佛门弟子。
殿外,两个小太监正在窃窃私语。
\"陛下这是真要北伐?\"年轻的小太监压低声音问道。
年长些的摇摇头:\"谁知道呢...陛下这些日子,连早朝都免了,整天就是诵经念佛...\"
佛堂内,萧衍嘴角微微上扬。他手中佛珠缓缓转动,心中却在盘算:此次北伐,无论成败,都能消耗北魏实力...至于元颢,不过是一枚过河卒子罢了。若能成事,自然最好;若不成,也不过损失些兵马...
建康城外,校场上尘土飞扬。陈庆之身着白袍,立于高台之上。台下七千精锐齐声呐喊,刀枪如林,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杀!杀!杀!\"喊声震天动地,惊起远处树林中的飞鸟。
而在千里之外的河北大地上,尔朱荣正率领铁骑疾驰。这位北魏权臣浑然不知,一场足以改变天下格局的大战,即将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