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医学术语飘进耳朵——“颅内压稳定”、“脑电波无异常”、“可能是自主神经反应”。
她攥紧衣角,让身体靠在墙上,避免自己站不住脚。
“这种情况常见吗?”她忍不住插话。
医生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的时欢,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讶异。
“不算罕见。”他语气平淡,“外界刺激有时会引发无意识的生理反应。”
外界刺激。
时欢咀嚼着这个词。
所以她的声音、她的触碰,对昏迷中的陆沉而言......
时欢有点激动:“方医生,他能够听见我们的声音吗?”
医生点点头,“按理说,是可以感应得到的。”
护士调整着输液速度,金属架上的药袋轻轻晃动。
时欢看着透明液体一滴一滴落下,像倒流的沙漏。
医生最后检查了一遍各项数据,对陆莹点点头:“目前情况稳定,但需要继续观察。有任何变化立刻按呼叫铃。”
门关上后,病房重归寂静。
陆莹拍了拍时欢的肩膀:“我去给你买杯热饮,你脸色太差了。”
时欢眼睛都没离开陆沉的脸,陆莹的话,她像是没听见似的。
当脚步声远去,时欢重新靠近病床。
她小心地避开输液管,俯身在陆沉耳边:
“你听得到对不对?”她的发丝垂落,扫过陆沉的脸颊,“那个医生不懂...你不是无意识的反应对不对?”
病房的窗帘半开着,一缕晨光突然穿透云层,斜斜地落在陆沉的脸上。
光线里漂浮着微小的尘埃,像被施了魔法的金粉。
窗外传来早市商贩的吆喝声,接着是远处地铁进站的鸣笛,低沉悠长。
城市正在苏醒,而时欢屏住呼吸,注视着陆沉的脸,渴望捕捉任何一丝变化。
“你知道我来了,对不对?”
她的指尖轻轻描摹他眉骨的轮廓,避开绷带,“我穿了那件你总说像星空一样的裙子...虽然现在皱得不成样子了。”
说到这儿,她突然轻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哽咽。
阳光更盛了些,陆沉的眼皮在强光下微微颤动。
时欢的心跳骤然加速,她凑得更近,近到能数清他睫毛的根数。
“上次你陪我去拍的那条广告,要上线了。”她继续低语,故意提起他们共同的记忆,“当时你还损我,说我的哭戏像只被踩尾巴的猫!哼!等你好起来,我要罚你看一百遍......”
就在这时,她确信自己看到了,陆沉右手的食指极轻微地抽动了一下,
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变得密集,但时欢已经无暇顾及。
她双手捧住陆沉的脸,拇指抚过他干裂的嘴唇:
“陆沉,看着我。”她的声音突然坚定起来,不再是小心翼翼的耳语,“睁开眼看看我。”
一滴泪从她脸颊滑落,正好砸在陆沉的眼皮上。
时欢确信自己看到了他沾了泪水的睫毛颤抖了一下。
“你感觉到了对不对?”她立刻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贴上他的。
她继续在他耳边说着两个人过去的事情:“你知道为什么每次你唱歌我都说不好听吗?那是骗你的,因为这样,你会一直在我耳边唱个没完没了了。”
她的声音开始哽咽,但坚持说着那些鲜活的记忆。
些故事像一串珍珠,从她颤抖的唇间滚落,每一颗都闪烁着只有他们才懂的光芒。
门被轻轻推开,陆莹端着两杯热饮站在门口。
她看到病房里的画面让心脏揪紧。
她太理解这种心情了。
就在昨天凌晨,她也曾以为看到了哥哥手指的抽动,守在床边整整十二小时,直到医生告诉她那只是生理反应。
希望是最残酷的折磨,它让你甘之如饴地承受一次次失望。
“欢欢。”陆莹走过去,把热可可放在床头柜上,手掌轻轻拍在她的背上,“你要不要去沙发上休息一下?”
她指了指时欢充血的眼睛,“你看你眼睛好红,是不是这几天都没怎么睡?”
时欢摇摇头,目光没离开陆沉的脸。
“我想再陪他一会儿。”她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刚才他真的动了...眼皮...”
陆莹望着陆沉那平静的脸,不忍心指出那可能只是她的幻觉。
医学上,这种无意识的肌肉抽动太常见了,不代表任何苏醒征兆。
傍晚五点十七分,阳光西斜。
病房里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门外偶尔传来推车滚过走廊的声响。
时欢握着陆沉的手,连续几天的失眠、焦虑和饥饿终于击垮了她强撑的意志。
不知不觉就趴在他床边睡了过去。
陆沉被握住的手指突然抽搐了一下。
五分钟后,同样的抽搐再次发生,这次幅度更大。
接着是他的眼皮,在无人注视的时刻剧烈颤动。
心电监护仪上的绿色线条开始绘制一连串紧凑的小山峰,血压数值缓慢攀升。
陆沉的手指尝试弯曲,试图回握那只紧抓着自己的手。
但时欢睡得太沉了,沉到连这期盼已久的动静都没能唤醒她。
慢慢地,陆沉睁开了眼睛。
视线先是模糊的,天花板上的吸顶灯化作一团刺眼的光晕。
他转动脖颈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微微转动眼珠,看向自己右侧——
时欢就趴在那里,睡颜憔悴却安宁。
他使了全身力气,再次回握了一下那只手。
这次力道足够明显,时欢的身体猛地弹跳起来,手臂下意识收紧。
她的意识还陷在半梦半醒之间,眼睛半睁着,目光茫然没有焦点。
直到视线落到陆沉望着自己的眼睛上,她整个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诧异地说不出一句话。
陆沉见她傻了,又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他想尽力挤出一个笑容给她看看,想告诉她自己没事。
可嘴角刚牵动到一半就失败了,只变成一次轻微的抽搐。
他太虚弱了,连控制面部肌肉都做不到,但眼睛里的笑意藏不住,温柔地从眼角溢出来。
时欢这才彻底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