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日上午十点，省经贸委办公大楼外阳光正烈。李向东一身深灰西装，打着扎实的领带，提着牛皮文件夹步入大厅。走廊里来来往往多是地方企业代表，神色拘谨。他神情却异常笃定，目光直指三楼“企业改革接待处”。
文件袋里，是春雷通信筹备数月的成果——《春雷通信资产重组与股份制改造说明书》。封面下方，两枚鲜红公章压得纸页纹理微皱，像一颗子弹即将出膛。
与此同时，春雷厂区行政楼四楼办公室内，罗燕正与法务对表传真号码。《证券时报》《广东经济日报》《南方资本周刊》等媒体列表一一勾选，传真纸咔咔作响，每一页都盖着“春雷电子 项目筹备组”专章。最后一张传完，她深吸口气：“完成。”
回到经贸委，李向东将文件递交至窗口，工作人员翻阅、编号、接收、登记，一连串动作熟稔精准。当盖章器“咔哒”一声落在受理单上，李微微眯眼，看着那一抹红印缓缓扩散。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接待大厅稍作停留，仰望上方横跨一整面墙的大字标语：“省属企业体制改革试点单位”。红底白字，在夏日烈光下如火烧般耀眼。
“从现在开始，一切都会变了。”他低声自语，语气不响，却仿佛在为整个时代立下一个赌注。
午后两点，传真机再次响起，传来一张内容含糊的匿名简报，上头仅几行字：“春雷通信重组意向已递，壳源或遭哄抢——业内提醒：小厂莫妄动资本棋局。”罗燕皱眉递给李向东，低声道：“从传真编号来看，是从佛山一家老牌设备厂旁的办公楼发出的。”
与此同时，佛山东城一家老字号酒楼包厢内，一场本地财团的私下酒局正在进行。穿着半正式装束的几位企业二代与中层股东围坐一圈，把玩着酒杯。一名身材魁梧、佩戴金表的中年男子将杯底一扣，冷笑一声：“春雷那边真敢动了？电子八厂那个壳……不是谁都啃得动。”
另一人揶揄附和：“让他们先吵，真要动真格的，咱们再出手，市里谁不知道我们在盯。”
这一消息很快通过“朋友的朋友”传回春雷。林青青一边敲击电脑，一边抬眼看向罗燕：“他们不是冲我们来的，是冲那只壳去的。”顿了顿，又道：“他们怕我们真做成了，市里那块地、那张许可证，今后就轮不到他们插手了。”
李向东接过传真，只扫了一眼便放下，语气平静却锋利：“越是放话，越说明我们踩在了他们的命根子上。没人会空着口袋喊风凉话。”
镜头切至佛山某高层写字楼内，一间装修考究的办公室墙上，正悬挂着一幅大幅项目草图。标题赫然写着：“xx通信设备厂意向收购及改制方案”。一位老者背手站在图纸前沉思，身旁助理低声汇报：“春雷那边，已经行动了。”
光线打在图纸边角，画出一道清晰的阴影。风声四起，真正的对垒，正在酝酿。
傍晚六点半，办公楼四楼灯火未息。林青青坐在电脑前，双眼死盯着屏幕上那条标题，手指悬停在回车键上，思索片刻，终于敲定最后一句，轻轻点下“保存”：
《春雷拟借壳改制，通讯项目引资本侧目》。
她起身将文档打印出来，一字一句核对润色。李向东刚推门而入，正接通一通来自《证券时报》财经版编辑部的采访电话。
“是的，我们确实已递交改制文件，借壳只是形式，实质是推动产业治理和股权结构现代化。”
“热钱我们不碰，但欢迎价值共识者同行。”
“春雷通信，不讲概念，只讲产品与利润。”
李向东站在窗边，语调平稳，措辞精准。林青青在一旁听得暗暗点头——他每一句都仿佛是提前预演过的风控话术，既不越线，又能稳住市场的“注意力红利”。
“你连‘信息披露义务已履行完毕’这都提前说了？”她半开玩笑地打趣。
李收线后笑了笑：“资本市场是规矩场，也是话语场。我们要把主动权握在自己嘴里。”
林青青将打印好的通稿装入档案袋，传真至《证券时报》《南方财经》等多家财经媒体。约莫半小时后，《证券时报》编辑部传真回函，手写“已推荐至头版选题池”并附上审阅意见。
两人对视一眼，神情里多了几分轻松。
那一刻，他们明白：春雷通信的“公众形象”已正式登场，叙事开局已定，资本的目光将随之而来。
次日清晨八点半，证券交易所刚开盘，便有异动。
目标壳公司“南华通信设备厂”开盘即跳涨7%，不到三小时即封死涨停，成交量骤增十倍，引发多家券商自营盘关注。《华南财经电报》实时行情快讯写道：
“疑有重大资产重组传闻，资金抢先布局。”
董秘小组会议随即召开，李向东眉头紧锁，摁灭指间的烟头：“这节奏太快，不像是市场自然反应。”
他目光扫过众人：“必须排查近期进场的大户是谁，别让对手借壳套利。”
罗燕率先响应，打开股东结构分析文档：“我建议回溯近三周交易明细，重点盯深股通账户、对敲特征单，排除外部资金借‘壳改’风口潜伏。”
林青青同步汇报：“我昨晚爬了近20家财经栏目发布记录，‘春雷改制’、‘资产重组’关键词在昨夜9点到凌晨2点间高频出现，极可能触发自动跟单系统。”
李向东沉声道：“这是一次信息战。别以为我们递了文件，事情就归官方掌控了。”
他看向罗燕：“启动股东名册调查，调动券商朋友先做数据穿透，一旦发现有疑似‘利益关联账户’提前进场，立即归档。”
又转向林青青：“你继续盯媒体风向，准备一份澄清预案，必要时回应市场误读。”
会议室气氛紧绷，窗外阳光明亮而刺眼。李向东站起身，指向白板上那串关键词：“上市不是冲榜游戏，是一场规矩下的博弈。我们不能给对手留空子。”
这一刻，春雷正式踏入资本市场的风暴眼——信息、资金与规则交织的三重战线全面开启。
夜色沉沉，春雷厂办公楼三楼依旧亮着一盏灯。李向东独自坐在办公室，手中翻阅着那份刚送回的公告原件，桌面上摊开着《证券时报》第二天的版面草图——黑体大字标题跃然纸上：“春雷通信启动资产重组，通信板块或迎新局。”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目光落在文稿页眉那行微红的出稿时间，“1993年6月3日 18:42”，像一枚印在时代里的暗标。
门被轻轻推开，林青青端着热茶走进来，将杯子放在他桌角：“这公告一出，牌桌就不一样了。”
李接过茶，望着窗外黑得沉静的夜，轻笑了一声：“他们想赌我们啃不下这块骨头——”
他顿了顿，指了指桌面那张刚压进玻璃下的红头文件，“可谁说，骨头不能磨成一把刀。”
镜头慢慢下移，落在那张文件上方，灯光斜照，映出一行字赫然醒目——
“股份制改革试点企业：春雷通信”
这一夜，春雷已不是原来的春雷。公告落地，是战书，更是宣言。
资本攻防的号角，已在黑夜中悄然吹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