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春雷厂办公楼三楼技术部会议室内,座椅已满,会议白板上贴着最新的GSm项目进度表。李向东站在最前面,眼神在一排排人脸上扫过,语气简明:“今天,不汇报成绩,只说卡壳的地方。”
林青青起身,手持图板:“目前GSm直板机进入结构验证期,但在射频前端调试时遇到瓶颈。”她翻出一张图纸,“尤其是发射段的滤波器与功放,无法稳定通过实验室测试。”
人群窸窣,老技术员杜工缓缓站起,推了推眼镜:“这个问题不在工艺,是在‘路’上——咱们现在用的频段处理模块,全是摩托罗拉和诺基亚的专利结构。”
他指着图纸上的几个关键元件位置,“你们画的这组滤波器,是moto 91年的第七号件,核心构造被锁了专利协议;再往下这组功放段,同理——没授权,咱们连量产测试都违法。”
会议室一下安静了。
李向东眉头紧皱,沉声问:“也就是说,不是不会做,是不能做?”
杜工点头:“是。就算你能仿得一模一样,没有芯片原厂授权和工艺授权,你做出来也不能上市——这就是RF前端的围墙。”
李轻轻呼出一口气,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好,问题找到了。我们下一步,就奔着这堵墙去。”
会议还未散,罗燕站起身,从文件夹中抽出一份最新采购报价表,递到李向东面前:“李总,这是上周跟代理商确认的价格。一旦采用授权芯片整合方案,单台成本将比原计划多出近25%。按我们目标售价算,毛利已经跌穿底线。”
李向东快速翻看几页,指尖在“功放+滤波一体模块”那栏停住,单价赫然高出整机总成本的四分之一。
林青青则翻开随身的技术参考册:“Nokia 2110与1610的RF架构已经过两代优化,不只是单芯片合封,它们内部还有三层屏蔽隔离,且主频段设有锁频机制,外部根本没法替换结构。”
她指着一页实拍分解图,圈出其中一组小尺寸滤波网:“这一块,是我们目前最难绕的地方——因为moto和NoKIA早在两年前就申请了专利组锁,谁想用,必须缴费,或者另起炉灶。”
技术小组一片沉默。杜工缓缓道:“别说我们厂,整个国内GSm阵营,都被锁在这套壳子里出不来。”
李向东盯着那组成本表,轻声说道:“怪不得我们拼了命优化外壳、减材料、人盯人保质量,他们却能坐地收专利税。不是我们工艺差,是人家在战略上提前三年封了口。”
他抬起头,看向众人,眼中已没了惊讶,只有冷静:“这一仗,不能只比做工——我们得先学会绕路,才能走下去。”
会议室内灯光微亮,林青青没有急着回应李向东的发言,而是站起身,走到白板前调出一张打印图纸。那是她提前准备好的Nokia 2110与1610射频架构草图,红蓝笔迹密布其中。另一侧,她贴上了春雷当前直板机的RF原型设计图。
“我们现在这个频率匹配方式,是照搬国外现成方案拼的,但如果看这段……”她指着2110图纸中一段标注为“中频带通滤波器”的模块,又移到春雷图纸上对照,“这里,其实我们还有跳频设计的空间。”
“跳频?”杜工皱眉,“你是说用通用频段,避开他们锁死的频点?”
林青青点头:“专利锁定的,是主控滤波段,主要集中在900mhz主频下的几个关键组。我们可以试着绕过这些,改为动态频段+低敏滤波。虽然精度差一点,但足够满足大多数通话场景。”
杜工眼神渐亮:“你是说,不拼精度,改打兼容性……绕开他们专利墙?这想法倒真有点像以前的‘杂散容错’那一套。”
“是偏门,但不是歪路。”林眼神坚定,“只要我们在电路调校和热干扰上控制得住,就能跑出自己的频段通道。”
李向东点头:“我们从来不是靠专利赢的,不需要跟巨头正面死磕。能用别人看不上的办法活下来,就已经赢一半。”
空气仿佛重新流动起来,一些原本沉闷的技术员,开始悄悄翻开桌上的原理图纸。
会议气氛逐渐活络,但问题并未真正解决。李向东站起身,看了一圈在座众人,沉声说道:“方案有了,但路还远。现在我定个任务——分两组。”
他伸手指向杜工:“你带人专攻‘跳频滤波方案’,先用现成的开发板跑出原型曲线,看信噪比和功耗数据,最快三天出初稿。”
又转向林青青:“你这边,把Nokia那套架构拆透了,整理出所有我们可以避开的频点和结构模块,配上备注——‘未被专利覆盖’四个字要标清楚。”
林点头,迅速掏出笔记本记录。罗燕在一侧边打字边提醒:“李总,方案归方案,硬件实现还得落地。就算我们绕开专利逻辑,也必须找到能加工低阶射频功放模块的厂子,否则还是纸上谈兵。”
李向东沉吟片刻,忽地想起什么:“广州有一家小厂,叫南电微波。以前做军工定向频段配件,听说老板是原来雷达研究所下来的,手里有些老底子技术,也敢接怪项目。”
“他们愿意跟咱们做?”杜工迟疑。
李向东眯眼道:“愿不愿不重要,我们现在要找的,不是大厂,是能跟我们一起打偏门的——敢押的厂。”
他看向众人,语气一贯坚决:“这条路,走得掉皮,但比原地等死强。我们不能总指望有现成答案。”
会议落下临时决策的锤音,众人纷纷起身,神情虽紧张,但目光重新聚焦。技术上的突破,也许还遥远,但方向,已经定下。
会议结束,众人三三两两散去,会议室渐归寂静。李向东却没有离开,他缓步走到图纸墙前,视线落在那张被红笔圈得密密麻麻的“射频缺口”原理图上。图纸边缘已有些卷翘,灯光打下斑驳阴影,像一道道被割裂的路径。
他缓声道:“不是我们不够好,是别人不准我们上桌。”语气平静,却透着咬牙的坚韧。
身后传来细碎脚步声,林青青走近,手里还拿着刚才的会议笔记。她没有立刻开口,而是一起盯着图纸片刻,忽而轻声回应:“既然上不了他们的桌子,那就自己铺一张。咱们不抢席位,自己开局。”
李微微转头,目光和她交汇,眼底一丝疲惫散去。他轻轻点头,却没再说话,只伸手把一张空白草图纸贴上图墙,压在那张密密圈改的技术草稿旁。
镜头缓缓拉远,两人并肩而立,面前是一整面“走不通”的图纸,身后是尚未熄灭的白炽灯。那灯光穿透纸层折影,在墙上投出斜斜一道,仿佛照出一条正在开凿的,通向未来的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