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朔换好拖鞋，弯腰从鞋柜深处翻出一双绒面软底鞋，摆在黎乔脚边：“现在供暖了，屋子里热，我给你找一件短袖换上吧。”
黎乔换了拖鞋，坐在沙发上等关朔。
两百平的复式静得发闷，墙面刷着哑光白，连射灯都是冷冰冰的4000K。
关朔这屋子收拾得跟样板间似的，茶几上连个水渍都没有。
关朔从衣帽间里拽出件黑色t恤和棕色休闲裤，随手往沙发上一扔：“办公电脑在书房里，开机密码.公司录入密码你知道的。”
这人都到家了还在摆领导架子，还要压榨员工！
黎乔心中恨恨暗忖，颓然地扶住额头：“工作狂也要吃饭的。”
关朔：“那正好，你不是说给我做饭吗，去做吧！”
黎乔哼哼两声，
漫不经心耸了耸肩，手臂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一派大爷模样。
仿佛当时在公司谄媚讨笑的不是他，一改嘴脸。
“哪有让客人做饭的？”
这人忙工作都忙傻了，这点规矩都不懂。
关朔眯眼觑着他那般无赖模样，嗤笑道：“你这变脸变的真快啊，谁在那起誓来的？”
黎乔手伸向裤兜掏出手机，在关朔眼前晃了晃。
“我请你吃外卖，怎样？想吃什么？”
“算啦，我去做。”关朔笑着看黎乔那一副浑不知耻的模样，伸手指了指书房的方向：“做好之前，你先去工作。”
工作工作！人生下来就是为了当牛做马吗？那还不如直接投胎成牛马呢。
黎乔不情不愿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绷起苦瓜脸走进书房。
手指像泄愤一样把键盘敲的噼里啪啦响，屏幕上的小字像蚂蚁开会一样越聚越多。
“乔安娜”三个字浮现时，他指尖蓦然顿住，荣星签约艺人…
黎乔失神地盯着这个名字。
突然感到胸腔里某种无形的东西开始沉降，像一块浸了水的棉絮堵在肺叶之间。
“偷懒呢？”关朔的声音悠悠地从不远处响起，让黎乔猛然从这种思绪中抽离。
那种窒息感浑然消散在氧气分子中，意识溯洄。
黎乔眼神游移间挤出个笑来，不自觉搓了搓脸，倒真是颇有几分心虚模样。
抻着脑袋吸了吸鼻子开口道：“好香啊，终于可以吃饭了？”
关朔眉峰轻抬，目光掠过黎乔的面庞，看样子是有些疲累，语气难得地温和下来：“吃完饭休息吧，后面的版告不是急需，慢慢做也可以。”
黎乔微微牵了牵唇角。
他已经没有胃口吃任何东西了，肚子里像被塞满了干燥黄色沙粒，闷闷胀胀有些难受。
不得不说关朔的厨艺不错，简单的笋丝炒肉，糖醋土豆做的有滋有味。
黎乔慢慢盘着碗里的米饭，嘴上止不住的赞赏：“你这手艺相当可以啊，太好吃了！”
关朔慢条斯理地夹起一筷小菜，眼风扫过他，嘴里哼哧一声：“是吗？看你好像不爱吃呢。”
黎乔垂下眼睑，声音里透着疲倦：“我只是困啦。”
关朔咽下最后一口饭，摆摆手让黎乔先去休息。
黎乔目光呆愣地黏在关朔的背影上，像是在无意识地发呆。
厨房响起哗哗水流声，他蓦然回神，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他自己的事情，干嘛要影响到别人。
“这多不好意思，”黎乔揉揉脸，站起身走向厨房，边走边冲里面喊：“你放那我来吧。”
关朔在水池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眼神在他身上打转，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你还会不好意思呢？”
黎乔没吭声，手上动作却麻利得很，两人用过的四个碗，不一会儿就被他洗得干干净净。
他拿起挂帕擦了擦手，转身就想溜去休息。
黎乔对于烦心事的解决方式，就是埋着被子睡觉。
睡一觉什么都好了。
他刚走到门口，关朔却突然伸出手，铁钳似的五指扣住黎乔手腕。
那力道大得让黎乔踉跄地跌进关朔的臂膀上，磕的下巴生疼。
这人肩膀头子大概是铁做的。
黎乔揉着下巴，揪着眉头没好气地抬眼瞪他：“你干什么？”
关朔眼皮都没动一下，松开手后背往门框一抵：“你到底怎么了？”
“我累了，我想睡觉不可以吗？”
关朔眸中神色看的让人发慌，黎乔下意识错开视线。
烦躁地开口说道：“我可以去休息了吗？”
关朔耸耸肩，脸上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
目光却幽深地追视着黎乔消失在卧室门后的身影，心中涌动的情感复杂难辨。
那一刻的冲动，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那并非他平日的作风，但他只觉得胸腔里有热流烧的他十分难耐。
是因为黎乔没有好好品尝他精心准备的饭菜而感到不满？
还是因为他突然间的冷淡与疏远？
又或者是空气中那难以捉摸的微妙氛围让人心生疑虑？
关朔愣愣地攥着那只方才拽住黎乔的手，指节因力道残留着轻微的紧绷。
掌心的温度早已散尽，可某种错觉般的灼热仍在皮肤下游走。
然而他清楚地意识到，他与黎乔之间的关系，还远远没有达到可以无话不谈，坦诚相待的地步。
他细细检讨起自己是否太爱多管闲事。
内心某处簇起的火苗奄奄熄灭，散落一地灰烬般无力感。
噩梦撕扯着美好，黎乔睁开眼睛。
视线落在窗帘缝隙中透出的月光来。
书房的灯还隐隐亮着，时不时轻响鼠标敲击有节奏的声响。
黎乔推开虚掩着的门，脚踏拖沓着扯了扯嘴角，干巴巴开口：“这么晚还没睡呀？”
电脑后的人闻声抬起头：“睡不习惯？”
黎乔找了个沙发位置坐下，身体往后靠着搓了把脸，神色疲倦地开口：“我今天不太舒服，请假可以吗？”
关朔又把视线转向屏幕：“好。”
声线冷冽，没有一丝情绪。
黎乔点点头，意识到关朔看不到，又开口：“那我一会回家了，今天谢谢你。”
关朔：“好。”
黎乔沉默半晌，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静静退出了房间，帮关朔带上了门。
他本想道歉，可又不知为何事道歉。
他一向巧言善辩，而今竟无力到多说一个字去缓解他和关朔那无名的对峙与疏冷
曾经无数时都在自我检讨这样值得吗？
仅仅因为一个名字吗？
他以为他忘了。
只是记忆的阴影总是随着某个字节或情形，乍然出现。
令黎乔感到恐惧和厌恶。
夜黑如墨，冷风激警着皮肤和大脑，直往人骨子里钻。
黎乔蹲起身体蜷缩在沥青路面上，指尖深深抠进发根，凌晨的冷风贴着地面流动，
那些黏稠的记忆在血管里窜动，烧得太阳穴突突跳疼。
太难堪了，他能忘了，他一定能忘掉。
“你到底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啊？\"
耳边是簌簌的风声，头顶传来那人熟悉的嗓音，
像今夜里唯一一抹暖色的月光
黎乔缓缓仰头，眸中泪光一闪。
关朔只感觉喉间猛地哽住，身体僵在原地无法移动分毫。
大脑失去思考能力，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
甚至忘记如何吞咽。
黎乔骤然直起身体，鼻尖与他的咫尺相抵。
气息交缠，唇瓣轻触。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过电一般心搏骤停。
随后犹如捣鼓，似要冲出胸腔。
关朔的回过神来，抬起手掌，略施力度拖住黎乔的后脑。
手指埋进他的发丝。
由轻轻的交触转为炙热的交缠，他快要腻死在这酥麻的快感里。
就这一刻，万物静谧的一刻里。
关朔清楚的意识到，他对眼前的这个人，有着罪恶的情感，他想占有，想剥夺，想掌控。
明明告诫自己，不许关心，不许追问，不能越界。
但在那扇防盗门关上的一刹那，信念土崩瓦解。
或许他真的不舒服呢？累了情有可原，这么晚哪里有车呢？
思绪跟不上腿脚的速度。心里向他无限开脱已是最好的证明。
一进门，关朔便不容分说地将黎乔抵在墙上，他的吻如同狂风骤雨般落下，霸道而热烈。
黎乔在这突如其来的热情中有些恍惚，他的意识在清醒与沉沦之间游走，像是一只在风暴中摇摆的船，既想挣脱这令人窒息的束缚，又无法抗拒那源自心底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