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
念宝看着自己眼前的爹爹,满意地点了点头。
“大功告成!”
念宝拿起一旁的铜镜,一脸神气。
“爹爹你看!”
慕容霆站在铜镜前,端详着自己的新形象。
他原本俊美如玉的面容此刻被刻意涂黑,肤色呈现出风吹日晒的粗糙感,连指节都抹上了泥土的痕迹。
而那双总是凌厉如剑的凤眸,此刻却微微耷拉着眼皮,敛去锋芒,倒真像个为生计发愁的落魄游民。
念宝笑嘻嘻:“爹爹现在变得一点都不像爹爹!”
慕容霆轻笑一声,然后继续完善伪装。
他将束发的玉冠取下,换上一根粗糙的草绳。
几缕碎发垂落额前,更添几分沧桑。
最绝的是,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块破旧的布条,缠在右腿上,走路时故意一瘸一拐。
此刻的慕容霆,哪还有半分帝王威仪?
破旧的衣衫,黝黑的皮肤,凌乱的头发,活脱脱一个市井乞丐。
念宝看得目瞪口呆,小嘴张得圆圆的:“爹爹好厉害!连走路都变了!”
念宝歪着头打量了一会儿,又将慕容霆的俊脸涂黑了些。
“嘿嘿!”
“完美!现在连娘亲都认不出爹爹啦!”
慕容霆蹲下身,捏了捏念宝的脸:
“那念念呢?能认得爹爹吗?”
念宝故作傲娇。
然后突然凑近,在慕容霆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当然认得!爹爹的味道没变呀!”
慕容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这小团子。
古灵精怪的。
一切收拾好后,准备出发了。
军营内一片寂静,只有零星几处篝火仍在燃烧,映照出巡逻士兵拉长的影子。
军营外。
一匹通体赤红、四蹄雪白的汗血宝马早已等候多时。
见到主人,它亲昵地打了个响鼻,硕大的脑袋轻轻蹭了蹭慕容霆的肩膀。
“嘘——”
念宝竖起肉乎乎的小手指抵在唇边,学着爹爹的样子压低声音:
“小红马要乖乖的,不能出声哦!”
宝马竟似听懂般眨了眨湿润的大眼睛,温顺地低下头。
慕容霆单手抱起念宝,利落地翻身上马。
小丫头被爹爹稳稳安置在胸前,裹着件灰扑扑的斗篷,只露出双亮晶晶的眼睛。
“坐稳了。”
慕容霆低笑,缰绳一抖。
汗血宝马立刻如离弦之箭般窜出,四蹄踏过草地竟几乎无声。
念宝猝不及防被惯性带得往后一仰,小脑袋“咚”地撞在爹爹胸口。
嘤嘤。
有点痛。
都怪爹爹的胸膛练太结实了。
晨风呼啸着掠过耳畔,两侧的树木化作模糊的残影。
也就半日的功夫时,北境城墙已隐约可见。
慕容霆勒马停在一处隐蔽的山坡后。
念宝这才敢抬起头,小脸被风吹得红扑扑的,发丝间还夹着几根草屑。
她手忙脚乱地整理自己乱成鸟窝的头发,嘟囔道:
“念宝现在肯定像个小疯子……”
慕容霆轻笑:“那我就是大疯子~”
慕容霆替她摘下发间的草叶,忽然解下腰间水囊:“要和小红马道别了。”
念宝滑下马背,踮着脚抱住宝马的脖子蹭了蹭:
“小红马要乖乖回去找周叔叔哦!”
宝马亲昵地舔了舔小主人的手心,突然屈起前腿,竟像行礼般朝念宝低了低头。
嗯?
慕容霆也是有些诧异。
这汗血宝马性子烈得很。
就连慕容霆也是训了这马好几个月。
怎么就骑个马的功夫。
这小家伙就把这马收服了?
慕容霆眯眼瞧向远方。
城门外已聚集了不少逃荒的百姓。
慕容霆牵着念宝的小手,正要随人群进城。
与往常不同的是,今日出城的人远比进城的多。
人一多,自然少不了拥挤。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被人群挤倒在地。
“老婆婆!”
念宝连忙小跑过去扶起老人:
“婆婆您没事吧?”
念宝掏出帕子,细心地为老人擦去手上的尘土。
老婆婆颤巍巍地站起身,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感激:
“谢谢你,好孩子。”
老婆婆又打量起慕容霆:“你们要…进城?”
慕容霆点头:“正是。”
老婆婆闻言脸色骤变,枯瘦的手指猛地抓住慕容霆的衣袖:
“千万别进城!”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惊恐。
“城内已经不是从前的北境了...”
被老婆婆突如其来的转变吓了一跳,念宝下意识往爹爹身边靠了靠。
慕容霆眸光一沉:
“老人家此话怎讲?”
老婆婆四下张望,远处的北境士兵正在巡逻。
她嘴唇颤抖着,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不敢开口。
最后她颓然地松开手:
“罢了...你们若执意要进城...”
“不如先到老身家中歇歇脚,喝口热茶再作打算。”
见慕容霆有些迟疑,老婆婆无奈笑笑。
“你放心,我一个老婆子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
“我姓王,你叫我王老婆子就行。”
念宝仰起小脸看向爹爹,眼中带着询问。
慕容霆略一沉吟,拱手道:
“那就叨扰了。”
而王老婆子转身带路时,念宝突然发现她后颈处隐约露出一个奇怪的印记。
像是…被烙铁烫出来的,但还没等看清,就被老婆婆用围巾遮住了。
嗯?
好奇怪的老婆婆…
王老婆子的家就在城郊一处破旧的茅屋里。
屋内虽简陋,却收拾得干净整洁。
她颤着手为二人倒了碗粗茶,又将家里门窗全部关紧。
那王老婆子这才松了一口气,缓缓道出实情:
“三日前,城里突然来了批官兵,说是奉了上头的令。”
“可他们一来就强征壮丁,连未出阁的姑娘家都不放过...”
念宝听得小脸发白,不自觉扯住慕容霆的大手。
慕容霆眸光微沉,追问道:“可知是奉了谁的令?”
王老婆子摇摇头,苦笑道:
“老婆子哪能知道这些官老爷的事?这些官老爷肯留我这个老婆子的命我都谢天谢地了。”
说罢,王老婆子又叹了口气。
“这天也不下雨,地里的庄稼都旱死了...”
“我老婆子也是靠吃树皮吃到现在。”
她说着,从衣服夹层里掏出半块黑乎乎的树皮馍,上面还留着几道清晰的牙印。
“不是说北境设置粥摊了嘛?”
慕容霆状似无意地问道,手指却悄悄按住了念宝想要掏荷包的小手。
老婆婆闻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念宝连忙轻拍王老婆子佝偻的背,眼神里透着深深的担忧。
等她缓过气来,她苦笑了一声:“这些粥哪里轮得到我们这些贫苦老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