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李丰匆匆来报,言李昌面无表情的离开李府。
在乾符三年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原本太平无事的妫州,因为李昌的到来,而变的暗流涌动。
而就在妻子李芳霏回到娘家不久后,李怀宣便匆匆而来。
一见面,李怀宣便有些责备道:“从进难道怀疑老夫?”
陈从进急忙否认,而李怀宣径直说道:“若非如此,从进何必让芳霏回府打探消息。”
陈从进沉默片刻,随后叹了口气,道:“杨承荣此番是来者不善啊,李昌索要钱粮不成,又试图以清夷军使之位,收买于我,但这都被我所拒,这李昌在我这吃了闭门羹后,转头就去了阿翁府上,这要说孙婿没有担心,自是假话。”
“你还知道你是老夫的孙婿啊。”李怀宣哼了一声,又道:“老夫这辈子,风风雨雨,经历的事多了,想当年,老夫也曾入京,面过圣的人,这李昌红口白牙的几句话,能哄的了我?”
说到这,李怀宣看了一眼陈从进,问道:“你知道李昌跟老夫说什么吗?”
陈从进笑了笑,回道:“孙婿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如何能知。”
“这李昌说,你跋扈狂妄,观其相,非一州之主,待他回返幽州,便会将你调往幽州,任命老夫为妫州刺史,若你不从,甚至无需老夫动手,幽州自会发兵围剿,只要老夫旁观,坐看成败即可。”李怀宣的语气,很是平淡,但说出来的话,却让陈从进感到些许冷意。
从李昌的举动来看,或许杨承荣已经有剿杀自己的打算,从眼下幽州的局势来看,自己所在的妫州,实力最弱,明面上,自己所能掌控的军队,只有雄平都,而清夷军使虽是妻族,但毕竟不是由陈从进亲自掌控的。
杨承荣或许打着杀鸡儆猴,来震慑各州军将,若是陈从进认怂,搜刮民财,将钱粮解送幽州,那对杨承荣也是好事,一方面可得钱粮,另一方面,也有敲山震虎的效果。
而要是陈从进不给,那他就以违逆为由,薅夺妫州刺史之职,要是这样的情况下,陈从进还能以白身稳定局势,那没的说,直接发兵进剿,用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来宣告他杨承荣,坐镇幽州,乃是应有之意。
一时间,场上有些沉默,而李怀宣也不急,反而闭目养神,静待陈从进的回复。
过了许久,陈从进有些沉闷的说道:“杨承荣想拿我立威啊!”
李怀宣睁开双眼,直直的看向陈从进,说道:“是又如何,人为刀俎,你为鱼肉,他选中你了!”
“依阿翁之见呢?”
李怀宣摇了摇头,道:“老夫也不知道。”
“劫杀李昌,告诫杨承荣。”
李怀宣愣了一下,只见其眉头紧锁,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不妥,若是杀了李昌,或许杨承荣眼下局势不稳,不会马上出兵,但是只要他缓过这个当口,一定会出兵的。”
“从李昌来到妫州之日起,杨承荣就没打算放过我。”
“话虽如此,但是你现在杀了李昌又有何用,一介文弱,杀之既有辱声名,又让杨承荣视你为仇寇,到时杨承荣就是出兵,也白白得了个借口。”
听完李怀宣的话,陈从进心中叹了口气,李怀宣说的自然是有道理的,他方才这般说,其实扪心自问,确实是有些心乱了。
一想到杨承荣,陈从进心头便暗骂不止,当初他还没打赢的时候,自己都提前派人表示支持他了,娘的,结善缘结到最后,他一上位,头一把火就先要把自己烧了。
至于给钱粮,这钱都花了,总不能学杨承荣搞编户家资那一套,妫州人丁本就不盛,这么搞下去,非得跑一大堆人,人越少,钱粮征收的更少,钱粮一少,就眼下的军卒都养不活了,更别提扩军了。
如此恶性循环下,自己最终的结局也只能是陷在这个烂泥塘里面了,届时失了民心,军心,随便一小卒鼓动一下,说不定就能要了自己全家的命。
这时,陈从进看着李怀宣,沉声道:“阿翁,若是以雄平都,清夷军,共同举事…………”
话还未说完,便被李怀宣打断,他严肃的问道:“举事,你可有信心?”
陈从进闻言陷入了沉思之中,信心,哪来的信心,但要是直接说没信心,你自己都没信心,怎么还要拖着妻族一同下水。
过了许久,陈从进才缓缓说道:“胜负五五之分。”
李怀宣笑了笑,道:“老夫还以为你要说必胜呢。”
听到笑意,陈从进也放松了些许:“世间之事,岂有必胜之把握,数月之前,朱有容手中兵力近两倍于杨承荣,可最后的结局,却是杨承荣大胜,朱有容兵败身死。”
陈从进看着李怀宣,见其已经收起笑容,一脸肃穆之色,陈从进接着说道:“眼下,孙婿手中,有雄平都五营,两千五百人,亲兵三百,新建游骑五百,若是再加上清夷马步军六千人,我等亦有万余人。
他杨承荣也只有部下一万静塞军,有何惧之,况且,诸部咸服,若是发各部之丁,又可得数千骑,若论实力,我等不弱于杨承荣。”
李怀宣闻言,并未立刻回答,已经老态的面孔上,双眼却依然炯炯有神,显然,此刻他已经陷入了沉思,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要下如此重大的决定。
良久,李怀宣缓缓开口,声音虽略显苍老,却透着一股沉稳:“从进,战阵之事,不以兵力多寡论之,若是靠数量,那么张公素,朱有容又岂会兵败,杨承荣刚刚斩杀朱有容,又搜刮民财,厚赏静塞军,虽然如此举动,大失幽州民心,但在此时,其军心依附,若真开战,此战凶险万分啊!”
“阿翁之言,从进并非不知,只是,若此时不动,待杨承荣坐稳幽州,朝廷承认其卢龙节度使之位,届时,我等恐再无还手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