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渐渐染上余晖，落日的光芒映照在寂静的墓地之中。
空气微凉，四周静得只剩下脚步声踏在石板上的回音。
五条悟和离忧站在夏油杰的墓前，墓碑上的刻字简洁而冰冷，仿佛只是纪录了一个已逝之人的存在，而并非曾经一个与他们并肩战斗、共同成长、拥有梦想与痛苦的挚友。
五条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
他的声音低而轻，「为什么今天想来这里？」
离忧站在他的身侧，目光没有离开墓碑，语气平静，「因为这是我一直想和你一起来的地方。」
五条悟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但没有说话。
他不会抗拒与夏油杰有关的事情，却也从未主动去直视这段过去。
他不会否认夏油杰对自己的重要性，却也不会去过多提起——
这不是遗忘，而是他的方式。
但今天，离忧把他带来了这里。
「……悟，」离忧终于开口，语气平稳，像是要让五条悟慢慢去接受这个话题，「我想和你说一些你不知道的事。」
五条悟转头看她，没有拒绝，只是静静地等着她说下去。
「……夏油堕落的前兆开始浮现时，」离忧缓缓地开口，语气像是带着回忆，「我察觉到了异样。」
五条悟没有出声，静静地听着。
「他的话变少了，执行任务的方式也开始改变。」离忧微微侧头，目光还是落在墓碑上，「他变得急躁、变得强硬，变得不像过去的夏油杰。」
「所以，我提醒了你。」
五条悟微微一怔，想起来，曾经某天，学姊的确曾经跟他说过这句话——
「五条，你最近最好跟你的搭档聊聊。」
他当时甚至还笑着开玩笑：怎么？不会是杰偷偷失恋没跟我说吧？
「……当时，我没有笑。」离忧淡淡地说，「我很严肃地看着你，叫你去找他。」
五条悟没有回应，但他低垂的眼眸微微闪烁了一下。
「你推掉了当天的任务，约了他出去吃饭。」
离忧语气不变，「但……最终，什么也没能改变。」
五条悟的指尖微微收紧。
他当然记得。
——他约了杰出去，试着和他聊聊。
——但当时的杰，已经和以前不同了。
——他变得更强，却也变得遥远。
他曾经以为，只要自己够强，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但当杰选择了另一条路时，「最强」却什么也做不了。
离忧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沉重感，「我后来才意识到，夏油在变化的时候，我们没有注意到。当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五条悟没有说话。
这是他不想去触碰的部分——
但今天，他没有选择逃避。
「有一次，我们三人一起出任务，你在结束后倒头就睡了。」
离忧继续说，「那时，夏油和我在屋顶上谈心。」
五条悟微微抬眼，这段回忆，他从来不知道。
「他问我——无论怎么变强，还是无法阻止伙伴们为了拯救世界而死去，该怎么办？」
「……你怎么回答的？」五条悟的声音有些低沉。
「『我的目标还是变强，直到追上最强的脚步，这样至少能分担更多、背负更多、拯救更多』。」
离忧的声音很平静，「我明白，这个答案，不会拯救他。」
五条悟怔怔地看着她。
「因为，他和我们不同。」
离忧缓缓说道，「夏油一直想要拯救所有人，他想要一个所有术师都不必再痛苦的未来。」
「但你不一样，悟，」离忧终于转过头，目光对上五条悟，「你从来不在乎这个世界，你只在乎我们。」
「……」五条悟的喉咙有些发紧，他一直知道他与杰的分歧，但当离忧这样说出口时，他才真正感受到，那是一个无法弥补的裂痕。
离忧轻轻地说着，「夏油爱着人类，爱着世界，无法忍受它们染上污秽，所以才想要毁灭一切。」
「但你不一样。」她转过头，静静地看着五条悟，「你从来不在乎世界有多烂，你只要还有希望就够了。」
「……」五条悟轻轻地闭上眼睛，像是在消化这句话。
这是他们之间的不同。
这也是，为什么杰会走，为什么他会留下来。
「……学姊，你说这些，是想让我做什么？」五条悟终于开口，语气比刚刚低了一点，「是想让我反省吗？」
「不，」离忧淡淡地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夏油杰的错。」
「这是世界的错。」
五条悟的眼神微微颤动了一下。
「这个世界让他绝望，也让你孤独，这不是谁的责任，」离忧的声音依旧平稳，「但你不需要背负『没有拯救他』的愧疚。」
「你曾经试着阻止过，试着挽回过，即使最后没有成功。」
「你并没有抛下夏油，也没有被他抛下。」离忧的声音轻缓，「你们只是被世界放在了不同的位置上。」
五条悟低着头，静静地听着，然后，他低声笑了一下——
那笑声带着一丝极淡的沙哑。
「学姊……」他的声音轻得像是要随风消散，「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对我说。」
「……」离忧微微侧头，看向他。
「大家都说……是『杰选择走错了路』，或者说『我没有阻止他』，或者……他本来就会堕落。」
五条悟微微抬起头，眼神中有些看不清的情绪，「但没有人说过，『这是世界的错』。」
离忧没有回应。
她知道，所有人都认为，夏油杰的堕落是一个纯粹的「个人选择」，但其实并不是。
这个世界并没有给夏油杰太多选择。
他无法接受同伴们为了拯救别人而死去，他无法接受这个世界的残酷与无情，这不只是「个人的错」，而是世界让他无法再相信它。
「学姊，」五条悟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带着难得一见的柔和与真挚。
「你为什么没有离开？」
「为什么，你最后还是选择站在我身边？」
这是一个很轻的问题，却带着极深的重量。
离忧微微抬起头，对上五条悟的视线，清晰地映照出她的身影，像是想要从她的眼里，寻找一个答案。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像是在回忆某个过去的画面。
并不是因为她天生适合站在最强的身边，也不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决定这样做。
最初其实是因为，某个人的「请求」。
「学姊？」五条悟发现她没有立刻回答，微微皱起眉，「这么难回答吗？」
「不是，」离忧的语气很轻，「只是，我在思考该怎么让你明白。」
「……明白什么？」
「在你还没问这个问题之前，已经有人比你更早问过我了。」
五条悟的眼神微微变了变。
「……谁？」
离忧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目光落回墓碑上，语气前所未有的柔和，「夏油。」
「……什么？」他的声音低了一点，像是不确定自己是否听清楚。
「夏油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离忧缓缓开口，「他说，『我不在的时候，悟如果遇上麻烦，学姊会帮他的吧？』」
「……」五条悟的瞳孔微微颤动了一下。
「当时，我并不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离忧继续说道，「我只是本能地回答了『只要你不是在闯祸』。」
「但后来我才知道，这句话，其实是他的遗言。」
「……」
五条悟忽然感觉到某种深藏于时间深处的回声，终于在此刻被挖掘了出来。
夏油杰，在离开之前，早就已经将自己未尽的责任，交付给了离忧。
这句话的潜台词，不只是「你会帮悟吗？」，而是——
在我无法陪着他的时候，请你留在他身边。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交棒。
离忧一直知道，夏油杰是五条悟唯一的挚友。
五条悟对夏油杰而言，同样是无可替代的存在。
即使他们选择了不同的道路，即使他们走向了不同的结局，但他们彼此仍是对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之一。
而夏油杰，最终还是希望有人能陪着五条悟走下去。
这就是为什么，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五条悟。
她不能再让他独自一人。
五条悟的手轻轻地收紧了一下，他低下头，瞳孔闪烁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忽然低低地笑了一下，语气里透着一丝苦涩：「这家伙，还真是……」
「……学姊，」五条悟抬起头，目光深邃地盯着离忧，「为什么到现在才说？」
离忧看着他，语气平静：「因为，现在你已经准备好去面对了。」
「而我，也终于能够让你理解。」
「这不是你的错，而是世界的错。」
「他不是因为你才选择那条路的，而是他没有别的选择。」
五条悟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没有打断，只是看着离忧，像是终于在听她说这一切。
「夏油直到最后，还是把你当成他最好的朋友。」
「而你，也从来没有放下过他。」
「所以，这一切，应该被理解，而不是遗忘。」
五条悟的呼吸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他缓缓地闭上眼睛。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初我能再多说些什么……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不会。」离忧语气淡淡，「这是他的选择，你无法改变。」
五条悟闭上眼睛，像是终于接受了这个答案。
五条悟不会同意夏油的做法，却也从未讨厌过他。
所以，他笑了，这次的笑容，比刚才轻松了许多。
「……学姐，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带我来这里，让我……真正去面对这件事。」
离忧静静地看着他，然后淡淡地开口：「你应该说这些话的人，不是我吧？」
五条悟微微一愣。
然后，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再次看向墓碑，语气轻柔：
「杰，对不起，让你一个人去了另一条路。」
「但……我没有怪你。」
「只是，下辈子，别再留下我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