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中的黑暗浓稠如墨,周绮兰的手指紧紧攥着许明远的衣角。
\"许先生,这石壁...\"她的声音在幽闭空间中微微发颤,\"上面全是刻痕。\"
许明远的手掌平贴在潮湿的岩壁上,指尖描摹着那些凹凸不平的纹路。成百上千只蝉形标记,有些已经风化模糊,有些则新鲜锐利。最古老的刻痕旁还标注着年代——\"乾符二年\"、\"广明元年\"...这些都是唐僖宗时期的年号。
\"金蝉会的历史比我们想象的更久远。\"许明远低声道,\"黄巢起义时就已经存在。\"
洞穴深处,那种诡异的金属碰撞声时远时近,仿佛真有古代军队在黑暗中行军。许明远凝神倾听,分辨出其中微妙的规律——每隔一刻钟,声音的序列就会重复一次。
\"录音装置。\"他突然明白过来,\"是某种利用地下暗河水流驱动的机械,在重复播放记录下的声音。\"
周绮兰惊讶地望着他:\"一千多年前的录音?\"
\"中国古代的能工巧匠远超我们想象。\"许明远拉着她继续前行,\"黄巢一定是在这里建造了什么...\"
话音未落,他的竹杖突然点空——前方没路了。一面光滑的石壁挡住了去路,壁上刻着九个大小不一的鼎形图案,排列成三行三列的方阵。每个鼎上都刻有不同的纹饰,中央那个最大的鼎下方,有一个与玉珏形状完全吻合的凹槽。
许明远取出怀表和玉珏:\"周小姐,拼起来。\"
当两半玉珏合二为一嵌入凹槽时,石壁内部传来机关转动的闷响。九个鼎形图案依次亮起微弱的荧光——那是一种罕见的夜光矿物粉末。最后亮起的是中央大鼎,它的纹饰在荧光中清晰可辨:一条盘龙环绕着一个\"玺\"字。
\"不是宝藏...\"许明远呼吸一滞,\"是传国玉玺!\"
周绮兰倒吸一口冷气。传说中自秦始皇时代流传下来的传国玉玺,自五代时期就下落不明。如果黄巢当年真的得到了它...
石壁缓缓移开,露出一个圆形的石室。室内中央的石台上,放着一个鎏金铜匣。就在许明远即将触到铜匣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许先生果然名不虚传。\"
方敬尧!
许明远迅速将周绮兰护在身后。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至少有十个人。方敬尧身上那股硝石混合薄荷的气味在封闭石室中格外刺鼻。
\"我一直好奇,\"方敬尧的声音带着猫戏老鼠的愉悦,\"一个瞎子是怎么看破这么多秘密的?\"
许明远的竹杖轻轻点地:\"方参谋过奖了。我只是好奇,一个驻军参谋长,为何对千年前的玉玺如此热衷?\"
\"权力,许先生。\"方敬尧向前一步,马靴在石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谁拥有传国玉玺,谁就是天命所归。冯玉祥、阎锡山...北方的军阀们会为它抢破头。而把它献给合适的人...\"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我能得到比洛阳参谋长大得多的职位。\"
周绮兰突然冲上前:\"是你杀了我父亲!\"
方敬尧轻笑:\"周小姐,你父亲是个聪明人。他发现铜匣里装的不是传说中的金银财宝,而是玉玺时,居然想把它献给南京政府。\"他摇摇头,\"太不识时务了。\"
许明远的手指悄悄摸到腰间:\"所以你们伪造了自杀现场?\"
\"马三元那个蠢货办的事。\"方敬尧不屑地说,\"我本想低调处理,谁知引来了你这位'神探'。\"他突然拔高音调,\"把铜匣拿来!\"
两个士兵上前去取铜匣。就在此时,许明远猛地扬手——一把朱砂粉末撒向方敬尧面部,同时竹杖如毒蛇出洞,直取对方咽喉。
方敬尧虽惊不乱,侧身避过要害,反手拔出手枪。但石室内空间狭小,枪械施展不开。许明远听声辨位,竹杖与军刀碰撞出点点火星。
\"周小姐,开匣!\"许明远在打斗间隙喊道。
周绮兰扑向石台,却被一个士兵拦住。混乱中,铜匣被撞落在地,匣盖弹开——里面空空如也!
\"哈哈哈!\"方敬尧大笑,\"你以为我们会把玉玺就这么放着?早在一个月前就转移了!今天引你们来,就是为了...\"他突然压低声音,\"灭口。\"
许明远感到一阵寒意。这是个陷阱!他猛地掷出竹杖,击中石室顶部的一盏油灯。灯油倾洒,火势瞬间蔓延,暂时阻隔了士兵的围攻。
\"走!\"他拉起周绮兰向石室后方的一条窄道冲去。
方敬尧的怒吼在身后回荡:\"拦住他们!\"
窄道曲折向上,空气逐渐新鲜。许明远听到前方有流水声——是地下暗河!就在他们即将到达河道时,一声枪响震彻洞穴。许明远感到左肩一阵剧痛,温热的血液瞬间浸透衣衫。
\"许先生!\"周绮兰惊叫。
\"不要停!\"许明远咬牙坚持,凭记忆向水流声方向摸去。
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一条湍急的地下河横亘在前,河上悬着一座摇摇欲坠的吊桥。桥对面隐约可见天光。
\"过桥!\"许明远推着周绮兰向前。
他们刚踏上桥板,追兵就到了。方敬尧站在桥头,举枪瞄准:\"游戏结束了。\"
千钧一发之际,洞穴突然剧烈震动!顶部的钟乳石纷纷断裂坠落——是爆炸!有人引爆了洞穴入口处的炸药。
\"参谋!入口塌了!\"一个士兵惊恐地喊道。
方敬尧脸色大变:\"不可能!谁干的?\"
趁着混乱,许明远和周绮兰拼命向对岸跑去。吊桥在震动中剧烈摇晃,绳索一根接一根断裂。就在他们即将到达对岸时,一根断裂的钟乳石砸向周绮兰!
许明远纵身一扑,将她推开,自己却被石块擦中后背,两人一起摔在岸边。身后的吊桥彻底坍塌,方敬尧和他的士兵被隔绝在对岸。
\"快走...\"许明远挣扎着爬起来,\"他们一定会找其他路...\"
出口近在咫尺,阳光透过藤蔓照进洞穴。就在他们即将冲出时,周绮兰突然拉住许明远:\"等等!那是什么?\"
洞穴角落的一个小石龛中,放着一个不起眼的木盒。许明远摸到盒上刻着的四个小字:\"受命于天\"。
\"这才是真正的...\"他来不及说完,洞穴深处又传来一连串爆炸声。
两人冲出洞口,滚下山坡,身后的山体在连续爆炸中缓缓塌陷。当他们精疲力竭地停在半山腰时,整个无名谷已经烟尘弥漫。
\"结束了...\"周绮兰哽咽道。
许明远紧紧抱着那个木盒,没有回答。他的肩膀和后背火辣辣地疼,但更痛的是心中的疑问——是谁引爆了炸药?方敬尧是否葬身洞中?还有...
\"许先生!周小姐!\"
熟悉的呼喊声从山下传来。赵德海带着一队警察正向他们奔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穿中山装的人。
\"德海兄?\"许明远惊讶地抬头。
赵德海满头大汗地跑来:\"老天保佑!你们还活着!\"他看了眼塌陷的山谷,压低声音,\"南京来的特派员到了,方敬尧勾结奉系军阀的证据确凿,正要逮捕他...\"
\"他在下面。\"许明远指了指山谷,\"如果还活着的话。\"
一个中山装男子上前,严肃地说:\"许先生,周小姐,请跟我们走一趟。关于传国玉玺的事,政府需要详细了解。\"
许明远下意识抱紧了木盒。男子注意到他的动作,微微一笑:\"放心,没人会抢夺国宝。相反,政府要感谢你们保护了国家文物。\"
周绮兰扶着许明远站起来:\"许先生需要医生。\"
\"当然。\"男子点头,\"车就在山下。\"
两个月后,洛阳城南的小院里,新栽的葡萄藤已经攀上支架。
许明远坐在藤架下,手指轻抚着一枚铜钱——那是苏婉宁留给他的\"九蝉\"信物。结案后,他从特派员那里得知,苏婉宁确实是金蝉会成员,但同时也是南京政府安插的卧底。她的死,换来了足够铲除这个千年秘密组织的证据。
\"许先生,\"周绮兰端着药碗走来,\"该换药了。\"
自从洞穴逃生后,周绮兰就留在了这个小院。她变卖了父亲的部分家产,资助那些在军阀混战中失去亲人的孤儿。许明远的祖宅也在重建中,据说将成为一所盲童学校。
\"谢谢。\"许明远放下铜钱,任由她解开肩上的绷带。
\"赵局长早上来过了,\"周绮兰一边换药一边说,\"方敬尧的尸体找到了,和他一起的还有三个'金蝉'成员。南京方面顺藤摸瓜,在北平又抓了五个...\"
许明远点点头。传国玉玺已经秘密送往南京,金蝉会千年来的阴谋随着洞穴的崩塌而终结。但在他心中,仍有一个疑问未解——那天引爆炸药救他们的,是谁?
\"对了,\"周绮兰突然想起什么,\"您让我查的那首诗有结果了。'九鼎现世日,黄泉开门时'后面确实还有两句——'金蝉九蜕后,真龙出水湄'。\"
许明远的手指停在半空。真龙...玉玺...这一切难道只是巧合?还是说,金蝉会守护千年的秘密,背后另有玄机?
微风拂过葡萄藤,新生的嫩叶沙沙作响。周绮兰将沏好的茶放在石桌上,茶香混合着药草的苦涩,在初夏的阳光下缓缓蒸腾。
许明远忽然伸手,准确无误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周小姐,今后有什么打算?\"
周绮兰没有抽回手,声音轻柔却坚定:\"父亲留下的古董店我想继续经营,但只卖仿品。真品...应该放在博物馆里。\"
许明远露出一丝微笑:\"那我会常去光顾。\"
\"您不是最讨厌赝品吗?\"
\"有些东西,\"许明远转向她的方向,\"真的假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承载的情谊。\"
阳光透过葡萄叶,在他们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远处,洛阳城墙巍然矗立,历经千年风雨,依旧守护着这座古城的日升月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