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了。”
云芝宇简短地回答，目光落在她随意搭在桌面的手上，那双手刚刚还在笔记本上书写着复杂的逻辑符号。
“太甜的东西，会干扰专注力。”
他补充了一句，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哦？”
时遐思抬起眼，杏眼里闪过一丝真正的兴趣，那眼神云芝宇很熟悉，是她在辩论社遇到有深度观点时的反应，“有道理。不过……偶尔放纵一下味蕾，也是一种解压嘛。”
她晃了晃手里的取餐牌，笑容狡黠，“比如我的海盐芝士，甜咸交织，矛盾又和谐，多有意思。”
“矛盾又和谐……”
云芝宇低声重复了一遍，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她脸上。
他想起了她在田径场上清冷的专注和在队友中爽朗的笑闹，想起了她在图书馆台阶上高跟鞋的笨拙和讲台上剖析逻辑的锋利。
这些看似矛盾的特质，在她身上却融合得如此自然。
“就像学姐一样。”
这句话几乎是未经思考，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坦诚，轻轻滑出了唇齿。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落入了两人之间这方小小的、被暮色和灯光包裹的空间里。
时遐思摆弄取餐牌的手指顿住了。
她猛地抬起眼，看向云芝宇。
那双总是带着笑意或专注的杏眼里，此刻清晰地映着窗外的灯火和他近在咫尺的脸庞，里面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迅速被一种更深、更复杂的情绪取代——像是猝不及防被戳中心事，又像是被某种直白的洞察力微微烫了一下。
她的脸颊，在暖黄的灯光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悄然晕开一层淡淡的、如同窗外晚霞般的粉红。
她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像图书馆台阶下那样羞窘地移开视线，只是那样看着他，眼神里有探究，有讶异，还有一丝……被理解的微光。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却并不尴尬。
空气里浮动着奶茶的甜香和一种微妙的、刚刚被点破的默契。
“A27、A28号！”店员清亮的喊号声适时响起，打破了这份微妙的凝滞。
“我们的好了！”
时遐思像是被惊醒，迅速站起身，脸上的红晕未褪，动作却恢复了惯有的利落，“我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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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端着两杯奶茶回来，将云芝宇那杯无糖的珍珠奶茶轻轻推到他面前。
白色的纸杯散发着温热的蒸汽。
她自己则捧着那杯点缀着奶盖的四季春，低头用力吸了一口，冰凉清爽的茶汤混合着微咸的芝士奶盖滑入口中，她满足地眯起了眼，像一只餍足的猫，刚才那点被点破心思的微窘似乎也随着这口甜蜜冰饮被咽了下去。
“唔……活过来了！”
她喟叹一声，抬起头，脸上重新挂上明朗的笑容，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沉默和晕红只是错觉。
她看向云芝宇，眼神坦荡，带着点分享的愉悦：“你也快尝尝你的？看看口味如何，虽然无糖，不过他们家的茶底挺香的。”
云芝宇拿起自己那杯温热的奶茶，杯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
他看着她满足的笑容，看着她唇边不小心沾上的一点白色奶盖。
窗外的暮色温柔地包裹着小小的奶茶店，街灯的光晕流淌在她带笑的眉眼间。
他低头，咬住吸管，温热的、带着浓郁茶香和软糯珍珠的液体滑入口中。
无糖的滋味，是茶叶本身的微涩与回甘，是珍珠纯粹的米香与韧劲。
但此刻，舌尖却仿佛尝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甜意。
不是来自糖分。
是来自对面那双盛满暮色与灯火、笑意盈盈的眼眸，和那句“矛盾又和谐”的无声共鸣。
他安静地喝着，暖流顺着喉咙滑下，熨帖了四肢百骸。
这杯无糖的奶茶，似乎比任何加了糖的饮品，都要来得……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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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的无糖奶茶熨帖着胃腑，舌尖残留着茶叶的清苦回甘和珍珠纯粹的米香。
店内的喧嚣渐渐退潮，窗外的夜色则浓稠如墨，街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拉长、扭曲。
时遐思将空了的奶茶杯精准地投入角落的垃圾桶，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动作干脆利落，如同结束一场实验操作。
“走吧，”她转过身，米白色的针织开衫随意地拢了拢，脸上带着奶茶带来的满足和夜晚微凉空气的清醒，“再晚宿舍门禁可不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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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推门而出，步入福市深秋的夜。
晚风立刻卷着梧桐叶干燥的气息和远处城市模糊的车流声涌来，带着明显的凉意，吹散了奶茶店残留的甜暖。
时遐思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针织开衫的领口裹紧了些。
“回东区？”
云芝宇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确认。
“嗯。”
时遐思点头，高马尾在夜风中轻轻晃动，“你呢？西区？”
“顺路。”
云芝宇的回答简洁，脚步却已自然地与她并肩，走在人行道靠外侧的位置。
高大的梧桐树枝桠交错，将路灯的光切割成碎片，在他们脚下投下明明暗暗、不断移动的光斑。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却并非尴尬，更像一种被夜色浸染的、无需言语的默契。
只有脚步声在安静的街道上规律地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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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掠过行道树，卷下几片枯黄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他们脚边。
时遐思似乎被夜风吹得有些冷，抱着手臂的手又收紧了些。
“冷？”
云芝宇的声音很低，几乎是贴着风声响起。
“还好，”时遐思侧过头，对他笑了笑，笑容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有些朦胧，“就是这风，有点钻脖子。”
云芝宇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加快了半步，走到了她的斜前方。
他挺拔的身形在路灯下拉出长长的影子，恰好落在时遐思行走的路线上，像一道无声的屏障，将前方吹来的、最直接的那股冷风挡去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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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依旧在吹，掠过他的肩头，再吹到她身上时，便只剩下些微的、带着他体温余韵的凉意。
时遐思的脚步也微微顿了一下。
她看着前方那个沉默的背影，看着他被灯光勾勒出的、略显单薄却异常坚定的肩线。
一股细微的暖流，并非来自奶茶，而是从心口悄然弥漫开，驱散了颈后最后一丝寒意。
她没有道谢，只是微微低下头，唇角弯起一个无人察觉的弧度，脚步却踏实地踩在了他投下的那片无风的影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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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无话。
只有城市的夜声在远处低鸣，近处是彼此规律的脚步声和风吹树叶的沙沙轻响。
东区女生宿舍楼群熟悉的轮廓在夜色中显现。
楼前的小广场上亮着几盏昏黄的路灯，三三两两晚归的女生身影绰绰。
再往前，就是宿舍区入口那盏最明亮的路灯，像一个小小的舞台，宣告着这段短暂同行的终点。
距离那盏灯还有十几步的距离，时遐思的脚步明显放缓了。
云芝宇也随之慢了下来。
沉默似乎变得比刚才更重了一些，空气里浮动着一种微妙的、告别前的凝滞。
终于，在那盏明亮的路灯光晕边缘，时遐思彻底停住了脚步。
她转过身，正对着云芝宇。
暖黄的光线清晰地勾勒出她姣好的面容轮廓，那双杏眼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亮，带着一种完成承诺后的轻松，也含着一点夜归人惯有的、淡淡的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