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营帐的炭盆边烤着冻僵的手指,关节发出\"咔吧咔吧\"的响声,活像在嚼炒豆。这鬼天气冷得邪门,连呼出的白气都能在半空冻成冰碴子。
王彦升那口祖传铁锅在他手里上下翻飞,三枚铜钱在里面叮当乱撞,时不时从锅沿蹦出来,在冻硬的地面上打着旋儿。
这莽夫最近迷上了摇骰子,说是跟苗训学的占卜之术,可我看他连铜钱正反都分不清。
\"苏先生,您给瞧瞧这个卦象!\"王彦升把铁锅摇得虎虎生风,锅底昨天煎药留下的黑渣簌簌直落。
我眯眼一看,那些焦黑的渣子在青砖地上拼出个歪歪扭扭的\"七\"字,活像条冻僵的蚯蚓。
苗训这牛鼻子不知从哪窜出来,手里攥着把蓍草,道袍下摆昨儿被马粪烧出的三个焦洞随着他的动作忽闪忽闪。
最绝的是他里面那条豹皮裤衩——老道总吹嘘这是显德三年在太原亲手剥的豹子,可我看那毛色分明是染的,掉色掉得大腿两侧都泛着诡异的绿光。
\"买定离手!\"王彦升把铁锅往地上一墩,震得锅里的铜钱跳起半尺高。十几个士兵呼啦围上来,有个新兵蛋子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个护心镜,镜面刻着的\"周\"字在炭火映照下泛着油光,边角还缺了一块——显德四年高平之战时被契丹狼牙箭射穿的。
我摸出最后半块芝麻饼当筹码,这饼冻得能当暗器使。饼上沾的盐粒在火光下闪闪发亮,像是撒了把碎星子——这盐还是从韩微亲兵那儿顺的,带着股奇怪的苦味。
苗训突然癫痫似的抽搐起来,手里的蓍草天女散花般撒了一地:\"四五六!大吉!\"
老道袖中甩出的符纸正巧盖在铜钱上,朱砂画的鬼画符把数字遮得严严实实。最绝的是有张符纸粘在了王彦升鼻子上,随着他粗重的呼吸上下起伏,活像贴了张镇尸符。
韩微的亲兵头子挤进人堆时,腰间的契丹弯刀\"当啷\"一声撞在锅沿上,火星子溅得老高。
这厮从怀里掏出个鼓鼓囊囊的皮袋子往地上一砸:\"老子押这袋金瓜子,赌寅时三刻有变!\"袋口松开时,几粒金瓜子滚出来,在炭火映照下泛着诡异的红光——我拿铁钎一戳,露出里面铅灰色的芯子,分明是镀了金的铅块。
我眯眼细看那刀柄上缠着的紫羽,跟韩微香囊里掉出来的简直是一个模子刻的。虽然手机早就没电了,但碎屏裂纹在炭火映照下竟拼出个歪歪扭扭的\"反\"字。
我抄起王彦升的铁钎往炭盆里一插,烧红的尖端在沙地上划出个八卦图,焦糊味顿时弥漫开来:\"换个玩法,押正反。\"
帐帘突然被挑开,先探进来的是赵匡胤的蟠龙棍,棍头挂着的更漏铜壶还在滴滴答答漏水。
老赵随手扔下块带牙印的金锭——这玩意可有个典故,显德元年打幽州时从个契丹将领嘴里硬撬下来的,那厮的金牙现在还嵌在上面,在火光下泛着森森冷光。
\"带某家一个。\"老赵的声音不紧不慢,却震得铜钱在锅里跳了三跳。我注意到他靴底沾着河岸的冰碴,在炭火旁慢慢化成一滩水,水面上浮着几根紫色羽毛——和韩微香囊里的一模一样。
韩微的影子映在帐布上晃了晃,束发金环的反光像毒蛇的竖瞳,阴森森地盯着赌局。
他靴尖在帐外雪地上来回磨蹭,划出的痕迹活像条蠕动的蜈蚣。我数了数,正好七道——北斗七星的形状。
\"买正!\"我抓起烧红的铁钎往沙地上的\"乾\"位一戳,青烟腾起中混着皮毛焦糊味。
苗训的浑天仪突然自己转了起来,铜环上的刻度正指韩微藏身的方位。老道惊得胡子都翘起来了,连声道:\"天意!天意啊!\"
王彦升这憨货抡起铁锅往地上一砸:\"反!必反!\"锅底的炒面渣蹦起来,天女散花般粘在韩微亲兵脸上,活像给这厮糊了层面具。
那亲兵刚要抹脸,手却被铁锅烫了个正着,\"嗷\"的一嗓子跳起来,撞翻了炭盆。
烧红的炭块滚到韩微脚下,把他靴底沾的冰碴烤化了,露出下面藏着的半张契丹文密信。
子时的梆子声里,铜钱在空中翻出残影。韩微终于按捺不住挑帘进来,靴底沾的冰碴在炭火旁化成一滩蓝汪汪的水——是掺了磷粉的毒药,这玩意遇热会冒毒烟。
我眼疾手快抓起酒坛往上一浇,\"嗤\"的一声腾起股白烟,呛得众人直咳嗽。
铜钱落地的瞬间,三百亲兵突然涌入,铁甲碰撞声淹没了骰子落定的轻响。我瞥见韩微的手按在刀柄上,指节发白,可那刀鞘里早被我换成了根冻硬的马肠。
\"寅时三刻到。\"赵匡胤的靴尖碾碎那滩毒水,蟠龙棍指向韩微发颤的手,\"韩都统,该掀盅了。\"老赵的声音不紧不慢,却像记重锤砸在韩微天灵盖上。
帐外突然传来战马齐嘶,三百匹坐骑前蹄刨地的动静震得铜钱跳起半尺高,正巧嵌进韩微束发金环的狼头嘴里。
那畜生张着血盆大口,獠牙间卡着枚\"开元通宝\",活像含着块铜饼。韩微的脸色顿时比锅底还黑,伸手要去掏怀里的密信,却摸出个空——那信早被王彦升顺走当擦锅布了。
碎屏最后的反光里,《清明上河图》中所有赌摊同时翻牌,虹桥下的漕船满载黄绸驶向皇城。
河面冰裂声与士兵们的欢呼同时炸响,不知谁喊了嗓子\"点检作天子\",声浪惊飞了韩微帽檐上最后一根紫羽,那羽毛飘飘荡荡落在炭盆里,\"嗤\"地化作一缕青烟。远处传来契丹大营的号角声,调子七长八短——是撤军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