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营帐里的火把亮得能晃瞎人。赵匡胤盘腿坐在我榻上削竹签,木屑飞得满帐都是:“你跟那铁公鸡打什么赌?他那砚台是郭先帝赏的,抠得跟眼珠子似的。”
我正往麻布条上浇醋,酸味熏得他直捂鼻子。“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把煮过的纱布摊在炭盆边烤,“等赢了砚台,给你刻个'赵大傻子'的私章如何?”
帐外突然传来张永德的大嗓门,说是契丹游骑劫了粮队。赵匡胤抄起陌刀就往外冲,临走把我刚捏的潞州城模型撞塌半边。
我蹲在地上抢救黏土块,忽然想起现代建筑系同学做毕设的模样,噗嗤笑出声。
烛火跳了跳,帐帘又被掀开,曹彬抱着卷泛黄的舆图探头:“少卿要的泽州旧图,冯相说最多借两个时辰......”
破晓时分我顶着俩黑眼圈闯进中军帐,沙盘上插满小旗子。柴荣正跟张永德比划阵型,见我进来,银箸往沙盘中央一敲:“苏卿这丹河走向画得倒准,就是缺了巴公原的碎石滩。”
我摸出袖里焐热的胡饼掰了半块递过去:“陛下圣明,那碎石滩下官用捣碎的核桃壳铺了,保准契丹马蹄打滑。”
赵普来收赌注时脸绿得像颗腌黄瓜。我举着连夜赶制的牛皮地图抖得哗哗响,上头用朱砂标了七处水源八条暗道。“赵书记瞧好了,这舆图能看清蚂蚁搬家!”
老狐狸攥着砚台的手指节发白,突然指着图上一处墨团:“这团污渍是何地界?”我面不改色心狂跳——那分明是昨夜瞌睡时滴的蜡油。
“此乃天机。”我扯过赵匡胤挡在身前,“赵都虞候说此乃破敌关键,不可泄露!”
莽夫很配合地瞪起牛眼,铠甲往阳光下一晃,差点闪瞎赵普的老花眼。
砚台入手时还带着老狐狸的体温,我摸着上头郭威亲刻的“定风波”三字,忽然想起灵堂那夜滚落的黄河模型。
急救包派上用场比预料中还快。次日校场演练,张永德的战马尥蹶子踩了冯道的袍角,老宰相摔成个滚地葫芦。
我冲上去拆纱布时,赵普在旁边阴恻恻来了句:“苏少卿这裹伤手法,莫不是跟屠户学的?”
我顺手往他袖口抹了把醋:“赵书记说的是,赶明儿您要是蹭破油皮,下官保准用阉猪的手法给您缝整齐。”
三月十八的月亮圆得像个胡饼。赵匡胤蹲在城墙上啃我偷藏的蜂蜜糕,含混不清地嘟囔:“沙盘上插那么多小旗作甚?跟清明节上坟似的。”
我抢回最后半块糕,指着远处隐约的山影:“那叫北斗七星阵,等刘崇老儿来了,保准让他哭得比上坟还惨。”
夜风突然卷起沙盘上的小旗,赵匡胤手忙脚乱去抓,活像只扑蝴蝶的熊瞎子。
赵匡胤一箭射穿我裤腰带时,我正在城楼上摆弄单筒望远镜。
这杀千刀的莽夫非说我在搞扶乩请神,榆木箭杆擦着胯下钉进城砖,惊得我手一抖,望远镜里北汉军的旌旗顿时糊成团马赛克。
“苏明哲!”他在城墙下扯着破锣嗓子喊,“你再拿那破竹筒对着契丹娘们瞎瞅,老子把你挂旗杆上示众!”
我夹紧裤裆把望远镜往怀里藏,手机在袖袋里震得发烫——碎成蛛网的《清明上河图》上,虹桥书生的油伞尖正指着潞州城北。
穆令均就是这时候撞进视线的。那匹瘸腿战马驮着他冲过吊桥,血糊糊的左腿晃得比钟摆还吓人。
我扒着箭垛往下看,手机突然弹出“农历二月廿七,忌见血”的提示,气得我差点把这破铁块扔下护城河。
“担架!担架!”我踹开抱着石灰袋打瞌睡的曹彬,“再去煮三锅醋,要浓得能酸死耗子那种!”
潞州府衙临时改成伤兵营,血腥味混着醋味熏得人直犯恶心。
穆令均躺在门板上脸色煞白,旁边军医举着锯子比划:“从这儿截,保准齐整......”
我冲过去夺锯子差点削掉手指头,手机哐当掉进血水里,屏保上的清明上河图被染得猩红。
“截你大爷!”我扯出煮过的纱布捆他大腿根,“这是动脉!锯了就得见阎王!”
老军医瞪着我的止血带直哆嗦:“苏、苏少卿,这勒绳子的手法莫不是江洋大盗的路数?”
赵匡胤扛着陌刀闯进来时,我正往穆令均嘴里塞参片。
“北汉崽子绕开潞州往南蹿了!”他刀尖上还挑着半截契丹皮甲,“李筠那老匹夫缩在城里当王八,派个斥候都腿软......”
我瞥见手机屏幕在水盆里幽幽发光,书生伞尖不知何时转向西南。
外头忽然传来冯道尖着嗓子喊“妖星现世”,不用看都知道是曹彬在撒石灰粉——那傻小子把二十车石灰全堆在城门口,风一刮白茫茫好似六月飞雪。
连夜改装投石车差点要了老命。赵普摇着羽扇来监工,端溪砚台在腰间晃得我心痒痒。
“苏少卿这车弩瞧着像打铁花的炉架子。”他拿扇骨戳我刚调好的配重箱,“莫不是要往北汉军头上泼开水?”我抓起把石灰粉往他靴面撒:“这叫天女散花,专治契丹红眼病!”
赵匡胤在墙根试射新制的火箭,火星子溅到石灰堆里炸起团白雾,呛得他边咳边骂娘。
三月十八的月亮被硝烟啃得只剩牙印。我蹲在城垛后调整望远镜,手机在怀里震动两下彻底没电——最后瞥见的画面是《清明上河图》药铺门口多了滩水渍。
北汉军的马蹄声闷雷似的滚过地平线,赵匡胤突然掰过我脑袋往西南指:“瞧见没?那团鬼火定是张元徽的帅旗!”
我眯眼瞅了半天才看清是群萤火虫,这莽夫硬是把陌刀往地上一杵:“管他娘的是人是鬼,先撒两车石灰粉再说!”
石灰雾腾起的瞬间,我总算明白为何现代防暴警察爱用这玩意。北汉前锋骑兵撞进白茫茫的粉雾里,喷嚏打得比战鼓还响。
穆令均拄着拐杖蹦上城楼,纱布捆的腿活像根金华火腿:“苏少卿,这白雾障眼法比诸葛亮的八阵图还绝!”
我望着在石灰里打转的契丹骑兵直乐,心想这要是掺点辣椒面,保准能写进《齐民要术》当新配方。
契丹人的狼牙箭到底还是钉上了城门。赵匡胤拎着我后领往马厩撤时,手机突然回光返照震了下
。我挣扎着摸出来一瞧,农历界面蹦出“亥时三刻,东南风起”——去他娘的东南风!现在刮的是西北......哎等等?我扭头瞅见被吹回来的石灰粉糊了张永德满脸,突然笑得岔了气。
赵匡胤一巴掌拍在我背上:“中邪了?赶紧给老子想辙破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