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尔羌汗国的回纥兵属于欺软怕硬贱骨头,一战被梁山军打服打怕了。隔着铁丝网两边相安无事。也许是社交距离太近,让生性活泼的回鹘人轻易产生亲近感,才几十个小时后,叶尔羌兵对战士们频频示好,似乎忘了对面曾经是大肆屠杀他们同胞的屠夫刽子手。这让李又熙不解,只道这帮人黄鱼投的胎,鱼类记忆只有七秒所以它们能一直快乐,因为不快乐的事情转瞬即忘。
有战士坐在街垒上晃着两腿观看叶尔羌人跳胡旋舞、弯刀舞,李又熙将战士一把揪下来,“你不要命啦,小心敌人射箭。”
多虑了。叶尔羌士兵跳舞取悦梁山军为讨香烟抽,他们操着不纯熟的汉语叫到:“中华、中华。”
战士回复:“英吉沙。”
可怜叶儿羌人真不会做买卖,黄铜柄还镶嵌了和田玉的贴身小刀只能换半包香烟。那战士也是个使坏的行家,把特供扁盒红中华里的好烟拿掉,换上劳动牌的劣质烟装进去扔给对面的买家。对面脑袋不好使舌头却灵敏,一上口就抽出来有假。于是,石头瓦砾纷纷往阵地飞来。李又熙自觉理亏,把自己的烟扔了过去,“真中华。”
“雅克西!”敌军士兵竖起大拇指。为表彰李又熙诚信经商,对面搬过来大包小包的葡萄干、蜜瓜干、无花果干。战士们从来没吃到过如此美味甘甜的葡萄干,事实上不美味甘甜的葡萄干也不曾尝过的。于是两军之间土特产贸易迅速展开,不久后敌军将领派人与李又熙协商开辟用作葡萄干换香烟的买卖的安全通道。此为各有所需:叛军将领要抽烟,梁山军官兵爱吃葡萄干。
此战区黑市的存在可逃不过某些群众雪亮的眼睛和缜密的心思。躲在安全区内受梁山军安全庇护的‘成都市民代表’向潘嘉园提交了一份有250个署名的抗议书,强烈谴责梁山军的所作所为,截取署名文章情绪值最大的一句原文‘战非战和非和,烟以资敌你欲何为?’
身为当事人的李又熙正焦头烂额中,因为治军不严的连长果裸也难逃其咎故而大为恼火,戳着爱将的脑瓜子大骂。
前指通讯员本只管传书,见果连长一头汗、李排长一头包,可就看不下去了,多嘴道:“果连长莫急,副旅长只让你们看一眼狗屁文章心里有个数,他可是亲口夸赞李又熙排干得好!”
“操!不早说!”果裸笑逐颜开,把手往裤子上一抹抓起把葡萄干给通讯员:“阚副旅长真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一路辛苦,吃点葡萄干补补营养。”
“可不。你们团长更绝,大骂那些遗老是老不死的,说你们连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上上策。”通讯员拔掉葡萄干上残留的细枝,将掌心里的葡萄干一起倒进嘴里,“呦,叶尔羌的干果子真甜,嗓子都薅了!”
属于精准把脉了。老潘自诩是大首长们肚子里的蛔虫,心灵相通、步调相随。从大本营派来的参谋通讯员嘴里得知‘烟以联谊’被大司令大大表扬的某些具体细节和原话后,潘嘉园乐不可支。捧出一大麻袋葡萄干来,“小子,带回去给二位首长尝鲜,在梁山可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接着又搬出两大麻袋干果来,“请前指代为转交军委,这是来自我们前线战士的一点心意。”
一点干果不算啥,院子外头缴获的50余匹叶尔羌大马才是前线部队送给后方首长们的大礼。这些马出自伊犁地区,个个大长腿,在汉代被叫做‘天马’!
“卧槽!西域大马!”通信员的眼珠子凸出眼眶就差掉地上了。“旅长,我把天马这么牵着走上鲤鱼背,少不得能混上两张照片哩。谢谢旅长!”通信员比出两根手指头来,“起码两张照片!”
深夜,万籁俱静时。潘嘉和阚纯士园胯下的西域大马把掌了铁掌的马蹄踢在石板街上,滴滴答答的马蹄声像为那边的喧闹拌和声。
就这?老潘心说你老阚大吹特吹的的样板工程属实不咋地,战士不知‘紧张肃杀’为何物,该部能打出1:400的战损比也是出了鬼了。
喧闹来自新学的学生缠着李又熙把玩他的步枪,李不允,二人互相拉扯着,引得不远处巡逻的叶尔羌兵忘了执勤都伸长脖子来看。
领头的新学学生正是张秀才,大名张山。“稀奇个鸟!半年之前我曾与你梁山军林司令把酒联欢,他的手枪握过十数遍。”
李又熙道:“吹吧吹吧,建议秀才去我们梁山,那儿吐痰要罚钱,吹牛皮不罚款。”
“步枪必定没有坊间叙说中厉害无比,故此不敢给我细细验来。”
那边看热闹的叶尔羌兵听了忍不住说道:“书生狗屁不懂,梁山步枪比我汗国西边的奥斯曼国遂发枪厉害百倍。”
咦!这家伙能听会说?李又熙问:“哎,叶尔羌的,你会说汉话。”
回纥人会说汉话的多了,他们中很有一部分人有汉人血统。三百年前,日本、琉球、吐蕃、西域地区的人仰慕宋朝先进发达宋人文明进化,盛行向汉人接种借以改善本民族基因。根据南宋人笔记《松漠纪闻》记载‘回鹘自唐末浸微,本朝盛时,有入居秦川为熟户者。其居秦川时,女未嫁者先与汉人通,有生数子年近三十始能配其种类。媒妁来议者,父母则曰,吾女尝与某人某人昵,以多为胜,风俗皆然。辛酉岁,金国肆眚,皆许西归,多留不反。今亦有目微深而髯不虬者,盖与汉儿通而生也。’
回鹘人中有很多汉人子孙,具体原因是女人在嫁给本族男人前要和汉人生子,越多越好,以此为荣。而这名叶尔羌兵原居吐鲁番,本属哈密卫辖区,祖上为明朝臣民。维汉混血,身体里有八分之一汉族血统。奶奶的,混血就是漂亮。小伙身材挺拔,脸部轮廓凹凸鲜明,最主要的,身上没有原装叶尔羌人浓烈难闻的体味。李又熙承认,当这张脸出现在自己枪口下时很难硬起心肠坚决将其捣毁。
他与这个混血倒是挺有共同语言的,李又熙本不姓李,姓黄,家住朝鲜咸镜北道吉州郡,祖先黄洛坚决抵制朱棣篡位于建文四年移居朝鲜,为躲避朱棣搜查建文帝党羽而改的姓。前些年万历皇帝给建文帝一党平反,李家再不用隐瞒身世,李又熙几个侄子逢人便道自家拥有高贵汉人血统。
“我叫做李又熙。叶尔羌的,你姓甚名谁?”
“我的名字三天三夜也叙述不尽,叫我热孜克好了。”
互道姓名便是认识了,热孜克伸手过来讨烟抽。他年纪不大涉世未深,讲的是掏心窝子的实话:“梁山香烟带回汗国能值幼齿健马一匹。”
“抽吧抽吧,不要你的马也不要你英吉沙小刀。”
这是古今战争史上难得一见的怪现象,对垒两军如和睦相处的邻舍隔壁,你借我酱油我帮你收衣服,难怪成都的乡绅老爷们无比痛恨。
已停火数日,再不谈判可就对不起这份默契了,再不谈判黄鱼投胎而健忘的叶尔羌军可就要完全不记得身上的创痛了。奢大帅抓紧时机决定请潘司令喝顿酒,他很清楚梁山军驻守成都的目的:保护平民和梁山产业。自己手里有张王牌:80万成都民众性命,不怕梁山不就范!
潘嘉园在马背上目睹过两军联欢的一幕,愈发感到司令员和参谋长高瞻远瞩。如敌15万联军全面进攻,三千梁山军自保有余却无论如何做不到保证不死一个百姓。所以这顿饭局必须得吃,听听奢崇明会开出什么条件。
双方皆有意会面吃饭,饭局却是难产。
潘是客,奢崇明把饭局安排在奢军大元帅府(原成都府衙)。
潘:东来顺的酒菜好吃,要吃饭请来东来顺。你请客,我买单。
奢:客随主便,地点定下了不好随意更改。吃顿饭花不了几个钱,我永宁请得起。
俩人就饭局地点争来争去争了6天。俗语有云:端起碗来吃饭,放下架子做人。谈判讲究占先机,谁先让步,谈判过程中必处于不利地位。
奢崇明理由充分:老子好歹是大梁国国王。
潘嘉园:非法组织,政府不承认其合法性。
奢:那老子是明廷正式任命的永宁宣慰使,从三品。比你家柴子进宣抚使官大。数你梁山军牛逼,老子请你吃饭算礼贤下士。
潘:当今朝廷户部右侍郎还给我端过茶送过饭,见过的大官多了。你要摆谱我便不来。
文盲加流氓,天下第一党。潘嘉园耍流氓,奢崇明这个大官对他无计可施。而此时的成都城,两军各控制一半城区隔街对峙,这条街道是缓冲区,着名的讴歌大饭店就坐落于该大街上。把饭局定在讴歌既上档次又能保两边面子。奢潘二人欣然应允。谁请的谁,这个问题已经模糊了。
潘嘉园费老鼻子劲把讴歌掌柜子和大厨从难民中清理出来,讴歌为国营官办,成都知府早在城破时战死,所以掌柜子只得自掏腰包置办酒宴,没敢问两个大兵要钱。兵荒马乱的材料不好弄,掌柜子使出浑身解数搞出四冷盆十热菜还有果品点心若干。奢潘俩人在友好的气氛中边吃边谈,掌柜子战战兢兢躲在楼梯口时刻候命,正腰酸背疼时只听潘大旅长在喊,“掌柜,上笔墨纸砚。”
掌柜子连忙张罗齐整送到桌上。上笔墨是因为奢崇明不习惯用钢笔写字,他摸出几块碎银丢地上:“勿在此碍手碍脚,逃命去吧!”
等掌柜子连滚带爬跑路,奢崇明挥笔签下一纸协定,同意开辟绿色信道让成都居民安全撤离,算是给了梁山大大的面子。
太顺利了吧!潘嘉园内心狂喜,早知如此这顿饭应该自己掏钱请客。可见当婊子最难的是克服心理障碍走出第一步,头一回身上衣衫剥下难,之后可顺滑呢。本次谈判地点的确定便是奢崇明艰难走出的第一步,之后驾轻就熟。
“大梁王,泸州酒窖可安好?”
“我办事尽可放心,一切安好。”
“好好,这就好。”潘嘉园翘起大拇指往东边点了点,“那头就好这口,泸州窖酒在我有司大小各部门坐头把交椅哩。”--“城外都江堰宝瓶口、蜀王陵,邛州凌云寺大弥勒可安好?”
“安然无恙。曹参谋长亲笔嘱托之事,奢某安敢不尽心尽力。至于蜀王王陵,恐遭刁民毒手栽赃永宁,我特令本部兵马守护。前些日起过几次的争执,也动了刀子,坏了几十个胡人军兵的性命。”
“王陵不容亵渎,此为大梁王你之莫大功德,朝廷自会心中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