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里响春雷,八亿神州举金杯,舒心的酒啊浓又美,千杯万盏也不醉。手捧美酒啊望北京,豪情啊胜过长江水,锦绣前程党指引,万里山河尽朝晖。今天啊畅饮胜利酒,明日啊上阵劲百倍,待到理想化宏图,咱重摆美酒再相会。来来来来来来来来…
教完晚课,潇洒脚下踏着碎月嘴里哼着小曲儿开开心心一路欢歌。他特别钟爱这首《祝酒歌》,时代的记忆吗?是也不是。一部电影、一首老歌。这首歌在很多影视资料里配的是电影《爱情的遗产》中的画面。电影女主韦伟美丽大方温文尔雅,长达十年光阴里曾是潇洒心目中唯一的女神。这么说吧,电影中女主和男主谈恋爱时在南京中山陵比赛爬楼梯的桥段被潇洒在真实的恋爱中复刻了。
看了看夜光表,七点三刻,时间还早,可继续享受工作的乐趣。
屋里没烛火?小两口不在家?轻轻把门敲了三下,在门外稍等片刻不见回应。今天是周末,部队放假,徐承小子应该回家里过夜,哪儿去了!手上加把力气,把贴着喜字的门再叩响些。隐约听见屋里一阵闹腾,有踢翻桌椅的声音。
屋里头起了灯火,始有徐承大声问道:“谁呀?”
“我。”
问谁答我,里面暗藏的玄机,要是连领导的声音都分辨不出来,你小子就别在梁山混了。而把准确信息明白无误传递给徐承知晓的明白人是躲在被子里的慕容西兰。
梁山物质条件确实差,新人的婚房也就是平台村里篱笆墙的茅草屋。委屈西兰花了,跟她原来的闺房比落差可有些大。屋子里家具陈设简陋,门口立一个脸盆架子,靠墙摆一张四方八仙桌配四把方凳子,一个梳妆台,地上摞着几个篾条箱子。一进屋就能看见新婚夫妇的床第,想避都没法避开。眼见着帐子里人影绰然,再看徐承头发凌乱,情知来的不是时候,乃是搅了新婚夫妇的床第之欢。
呵呵,如饥似渴是新婚,回家作业须勤快。
徐承掀开毛毡盒盖子,埋在草坷垃里的铜壶摸上去已不烫手,茶叶决计泡不开了。“真是抱歉,柴部长,茶水都…”
“徐承啊,借一步外头说话。”
潇洒为难着不知从何说起。原本设想对沐抚采取温柔渐进式改造,先培植听命于梁山的傀儡政权,等力量足够大了再行吞并,而慕容西兰则力主弃沐抚封号之举出乎穿越众意料,打乱了预定计划。他很想知道慕容西兰内心真实想法,问徐承道:“你舍弃富贵荣华留在这里吃苦不枉部队的教导,但慕容小姐可吃得了这苦?”
徐承暗暗钦佩娘子聪慧过人早料到了会有这出,便把娘子教的答案背诵出来:“古语有云:英雄不问出处,富贵当寻缘由。徐承有今日之福全仗诸部长周全。蒙诸位部长收留,我上梁山才知晓天下之大非区区施州。我夫妇二人不愿做井底之蛙作三餐茶饭笙乐歌舞之乐,只盼追随部长纵横捭阖才不枉此生。”
小作文半文半白,很容易猜到是他人捉刀,也不去拆穿,“好啊,你短短时间能有这般见识很了不起,我不多说了,那就---好好干吧。”
年轻人思想活跃,愿意接受新鲜事物,自古如此啊。是我想多了,多疑多虑了。真累呀,当好一个家可费脑子呢!潇洒边走边想,心思没用在认路上,该往西却走去了东边。
这个胡鹤峰呀,油灯挑那么亮,被胶皮看见又要说他铺张浪费用梁山的钱不心疼。屋里灯火通明,门没拴,人坐在案前拳枕腮帮睡得挺熟。潇洒童心顿起,站其身后拍案大喝:“犯官胡灯听旨。”
只道霹雳一声响,唬了个激灵睁眼,只看见洞开的房门,来宣旨起复的宦官无有踪影。“唉,南柯一梦。”懒洋洋起身正要插门闩,听见躲在阴暗处柴子进在哈哈大笑。
你道潇洒钟爱谁人?
老派知识分子总端着清高的臭架子,理工科出身的潇洒也喜欢文雅睿智的文人,在心底里对其它四个伙伴有挥之不去的遗憾,总觉他们小孩子脾气,术业有专攻但稍逊文采风骚,感情上对他们多有疼爱。他们是弟弟妹妹,不是可彻夜长谈倾诉衷肠的密友。老赵粗犷,于祥滑头,唯胡灯可倾心相交可相谈甚欢。
世上确有心心相印之说。两人初识时胡灯把潇洒视作草莽英雄,待他吟诵词牌后又视为落魄凤雏,等梁山败联军平沐抚即把潇洒视为南阳卧龙。小小的恶作剧让胡灯干枯的心灵备受滋润,充军到鸟不拉屎的施州卫被目不识丁的粗人呼来喝去实为读书人之屈辱。胡灯自比被掳到金国的钦徽二宗,尝尽世间困苦饱受人格侮辱,几百次生出寻死念头。而今梁山大头领过来玩闹嬉笑,怎不叫人感念触恸。
交友当交心。两个人挑灯夜谈,煮茶论政。谈性还浓,人已困倦。天色微亮,鸡鸣两遍。
潇洒把藏了许久的心迹来表露:“说一千道一万,敢请鹤峰兄留在鄙处。”
“在下叨唠多日,碧螺春虽好,心下却想念桅杆屯的马鞭。一日不品想念甚紧,十日不尝浑身瘙痒。”那是拐着弯骂老赵,同时提醒对方自己犯罪之身乃身不由己。
“看看我那大哥对你要打要骂的,他实敬重于你。实不相瞒,最先有意留你在我处的正是他。”
“不妥不妥。”胡灯嘴还硬。
桌上的粗瓷茶壶嘴破了个小口,这大茶壶也就是个地摊货,农夫去到地里干活时用来装凉水的。潇洒就着破壶嘴把壶中残茶吸干,“好茶!”
“你这厮无礼。知我好茶,逼人太甚。”胡灯笑嘻嘻骂道。
“我口干舌燥对你晓之以理,苦苦挽留对你动之以情。得,油盐不进。没辙,诱之以利乃是上上策。”
俩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从老赵举家搬离桅杆屯遣胡灯来梁山居住已月余,胡灯目睹梁山迥异于世间的种种怪现象,更学会了一口梁山白话(明朝知识分子学习能力强,好学善学是不争事实)。他换个口吻道:“贤弟把话说到这份上,胡某再不冒泡要被千夫指万人骂了。方才贤弟说到点子上了,对东林一系世家大族晓以国家大义纯纯对牛弹琴,这些人唯利字当头。”
胡灯算是心中装着百姓的好官,眼光也看得长远,把当年为何拼死阻拦温、处、衢三州改稻为桑一事向好友从头道来。改稻为桑短期内小农自耕农账面上能多几两银子的收入,却要清楚北方粮食歉收,南方粮商大户囤积米粮一日三涨,农户账面上多出的银子还不够口粮的溢价。改稻为桑致使大片农田弃耕,无异于让朝廷雪上加霜。朝廷政令不出北京,地方敢与朝廷相抗,士族豪绅不顾国家粮食安全只顾着自己钱袋子。所产的丝绸呢,他们勾结不法西夷另辟航道避开船舶司,走私倭国、南洋、西洋攫取暴利。国库无银,而官绅大户富可敌国。
“路子走太偏!长此以往,家里无粮军中无饷必天下大乱,东林遂可窃国也!”
潇洒对此了然于胸,今日从胡灯口中得到证实是感性与理性的再认识。明朝败亡,政府破产是表征,皇权没落是深层次原因。历史的大树并未因穿越众的出现而强枝倒干,历史像被磁盘写保护了一样按部就班。手段了得的万历皇帝按时驾崩,他若长寿,以他的才干足以与官僚资本集团来回拉扯,就凭他不惜绝食抗议足以表明万历皇帝敢于跟资本利益集团死磕到底的斗争精神,万历一朝的朝政不至失控。16年平台大水后,山穷水尽的穿越众自觉无力回天,曾寄希望于历史蝴蝶效应,盼望雄才大略的朱翊均能多活几年,那么刚刚崛起的满清一定会被彻底扑灭渣都不剩。
穿越众对万历帝怀有特殊的好感和同情,话说李自成没把万历帝掘坟开棺、满清没把他鞭尸泄愤,朱翊均同志骨灰告别仪式发生于那个特殊年代,他的尸骨连同珍贵的楠木棺椁被挫骨扬灰。
天启帝年纪轻轻倒是老谋深算,还是阳寿太短,没能给够魏忠贤充分发挥的时间。
这位手掌捂着嘴盯着灯碗里的火苗出神,那头低首端坐等待对方挑起正经来意。屋子里沉寂下来,偶有灯芯发出‘剥’的声响来。
“鹤峰兄。”
猛抬头,大声应:“哎,在!”---“兄台如何这般糊涂,呀呀呀!”--“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九字真言怎会过时!”
不晓得当年刘伯温给朱八八出这主意时是否这副得意忘形的吃相。仿佛没了他胡灯大军师今晚这席金玉良言,你柴子进躲不开最终被剐了做成人血馒头的悲惨结局。
胡灯老狐狸七窍灵通,早注意到夜课下来潇洒欢快的脚步转进了徐承家中,盘算着接下来或会过来自己屋里絮叨,便坐着等他。奈何年老力衰,访客在徐家耽搁时间长了,这屋的主人这才打起了瞌睡。睡梦里头已把腹稿打了几遍,这会儿瞌睡过去精神头足,加之受宠般的礼遇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了些违背自己阶级立场和教条信仰的昏话。
胡灯句句真言!说梁山就是头大尾巴狼,不管你怎么装纯洁扮善良,在36司和州府衙门眼里你不是现行反革命便是潜在造反派。但是,还得装,装小媳妇,装比不装更利于成事。梁山的旗号不能竖,旗号只能是沐抚。前些天打的这仗顶多是女儿造老子的反,属于沐抚领导班子换届,全然不会对施州卫现有格局产生任何影响,非但不会反而更有利于维护施州卫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
潇洒懂了,胡灯的意思是让梁山扮狼外婆,眼前这点家底决定了先做外婆才能当上狼。这个不用他教,穿越众心里可敞亮。真正戳破那份懵懂的,乃是胡灯那暗戳戳的点拨:穿越众落脚施州卫乃是上天之眷顾,再往北去几百里地,岂能容你打造军械编练军队,但有端倪一早便将你灭了。往西南去几步,虽也是羁縻之地却不太平,但遇奢宋大军该何去何从。只这施州卫土官林立,各家势单力薄互相掣肘,能许你自由给你时间,你就偷着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