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坡时脚步落得重些胸骨还会隐隐小痛,步伐虽缓慢却迈得轻松自在,边走边和自己说话。
曹少把对谷子的爱归为这辈子最深沉最真挚的爱情,心中判定此为自己初恋。初恋,最纯真最不世故最刻骨铭心最值得珍爱的人间至情。而你谷子,乃我曹少心中挚爱之人!想到这,胸中运气对着山谷喊:“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西下的残阳在曹少的心中偏如旭日东升,来到鲤鱼背,脚下生风健步如飞,兴冲冲赶到平台,远远看到李氏在往羊圈里叉干草。兴奋地喊上一声,“弟妹!”
李氏在围裙上擦着手快步过来,先抹把眼泪水再喜滋滋道:“伤好啦。”
曹少拍拍胸脯,“好啦!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李氏低头看他脚上的千层底鞋,“我早说过,人为天地生灵要接地气方能续气脉经络。你们早先时候穿的什么登山靴不进水不透气,是为绝地天通。现在穿上布鞋,身架骨果不壮实了许多!”
绝地天通讲的是中国上古时期世俗王权战胜巫师神权一事,你李氏牛逼,到你嘴里变成批判登山靴的武器了。曹少不敢和梁山石榴姐斗嘴,委曲求全而低头认罪:“正是正是。悔不听你好言劝告才有今日凶险。他们人呢,都干什么去了?”
“潇洒难得回来的,泰森进山打猎未归,家那口子还在巴东夔州两头走镖,钳工、胶皮在下面翻土,说金子密度大跑不远定要找回来。”李氏寥寥数语把梁山近况说清楚,且直呼主子爷的外号,真真的礼崩乐坏。学好不易,学坏很快啊!
曹少正参观着阔别三个多月的平台,淘金无果者垂头丧气回来了,一见到他人就嚷嚷开,骑人脸上捧腹大笑,似乎对他俩来说没有了曹少这个世界缺少了笑料,如同孔乙己到店他们才可以笑几声。
“笑个鸟!”曹少似乎意识到自己已成笑柄。
钳工抢先几步来拥抱,“养病撩妹两不误,温柔乡里自逍遥。恭喜双喜临门。”
“为何不来看我!”
钳工一指胶皮,“喏,你妹妹不让来,说别去做电灯泡。”
曹少一指胶皮,“那你为何不拦住泰森,这小子死皮赖脸要第三者插足,兄弟妻拼命欺。”
胶皮再次捧腹大笑,一指天再指地,“天地作证,我拦了,拦不住。他发血誓发宏愿要和你争到底。”
第三天,远远听到阿力‘汪汪’叫个不停。曹少心头一喜,见阿力闻着味朝自己飞奔而来,使个地躺和阿力亲了又亲抱滚在一起。亲热完了,对着阿力竖起两指向天发誓:“阿力啊,你救了我的命还帮我保媒,他日我曹少若有半分对你不好,愿遭天谴!”
鲤鱼背下方,泰森扛着头大野猪步履蹒跚,扛几步拖几步背几步拽几步,停几下歇几下。看见曹少叉着腰站在上头,“百来斤的野猪,我手脚都软了,快来帮忙!”
曹少生怕他听不见,走下一半路去说道:“没事,我去喊人来帮你鼓劲打气呐喊助威,你一定行的。”说着拍着屁股迈开戏步回到平台。
众人重又聚首,胶皮等人大口吃着老得嚼不动的野猪肉大口喝着掺了酒的水,嘴里塞满东西顾不上向曹少问长问短。在谷子那儿天天大鱼大肉的曹少嘴巴已经养刁,下筷十分谨慎,野猪肉入口酸不拉几,米酒淡如水非得用清水漱口清空口腔细品细细品才能尝到一点点酸甜酒味。其他几个吃得欢天喜地好似在赴蟠桃宴,这么惨吗!伤筋动骨一百天,分别百日重回梁山,发现早饭又能吃上酱萝卜了,说明家有余粮,所以两顿正餐不该是猪油拌饭、咸菜土豆。不应该啊!
大家伙个个不言语,用那幽怨的眼神看向李氏。看看,看看,堂堂穿越众被一个李氏欺压得敢怒不敢言!再看弟兄们身上补丁摞补丁的破衣烂衫,问过才知前些日泰森来给谷子献媚时身上穿的光鲜衣裳原来是堂堂大梁山泰森和钳工共用正装,谁出门走亲戚谁穿。
曹老爷开堂审案。人证泰森装聋作哑、胶皮闭口不谈,细问钳工,这个混不吝便如实招来。原来是三月来为精打细算过日子,财政大权交给李抠门掌管了。这如何了得!穿成这副穷酸样伙食这么差,将来如何领导施州人民战天斗地。
细细算了笔账,每月柴米有自家产的玉米土豆来换,家有存款五百多贯,巴东那边隔个三两月便有一二百贯钱拿过来。现施州物价已回落到正常年份水平,吃好穿好也花不掉几个钱。梁山壮劳力多,家底比上不足比下绰绰有余。做人家当然是美德,可没必要自虐!
“以后我来管钱,定让大伙儿吃好穿好。同意的举手!”
大家齐刷刷举手同意,唯李氏动作慢了三拍。她很委屈,万万没想到自己做了这么多工作立下那么大功劳却说罢免就被罢免了。她心里喊冤枉叫委屈,嘴上却硬气,“曹头领回来就好,我好把这操心劳神吃力不讨好的账房活交出去了。”把钱柜钥匙抖三抖,拍在曹少手中。
曹少能够轻易赢得民主选举的关键在他的竞选口号‘定让大伙儿吃好穿好’深得人心,选民们才不来管是否是寅吃卯粮只图眼下快活。这事和发生在后世老欧洲及阿根廷的情况一模一样:不顾国情家底拼命提升福利讨好选民。
不过曹少回山可不为夺李氏的权,“我劝梁山重抖擞,不拘一格扯大旗。把在巴东的那几个城里人叫回来共谋大计。同意的举手!”
大家齐刷刷举手同意,包括李氏在内。曹少就要问了,“弟妹啊,这回如何这般积极哩?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冷被窝不好受,想老公了吧!”
李氏不来骂不来打,只面带笑容道:“你这嘴脸才是当年的曹头领呢,你魂灵可算回来了。”
曹少略微一怔,未曾想李氏会如此回应,遂为自己身心复原而高兴,心中更有谷子的身影一闪而过,便伸双手做戏曲舞台的挡脸遮羞,“啊呀,往事休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真的要断了过去让明天好好继续。”--“弟妹,笔墨伺候!”
李氏拿来的笔太粗,又让她换了支蝇头细笔。作为倡议发起者,曹少在小纸条上写下‘时不我待,再聚义谋大局。柴潘并李,回家吃饭喽!’,卷起来绑文强腿上,差它飞一趟巴东。
十天之后,潘嘉园押完其人生最后一趟镖回到梁山,上缴护镖行脚钱1贯又150文,并告诉大伙儿潇洒和李建军有契约在身不好说走就走,要办离职手续啥的还得过些天才能回来。
看到许久不见的老潘,胶皮认为李氏想老公应确有其事。只见他潘嘉园头戴范阳帽,全身短打皮带束腰,铜泡护腕薄底快靴,风尘仆仆一身豪气。真真别人家的老公!再看看自己的,圆头圆脑黑眼圈,粗手大脚小短腿,跟国宝似的。
李氏却不忙夫妻团聚,先惊讶于丈夫走趟镖十天半月的功夫就能挣小一两银子的钱,出主意说洞中仓库里还有些当初卖不出去的铜火铳,家里的突击步枪子弹不多但也不少,索性把劳什子的梁山军编为护镖队,替人走镖挣大钱。
潘嘉园略思索道:“这一趟是镖局掌柜念及我两年来的辛苦多给了些分红。我看过不少镖单,巴东去常德府一路悍匪山贼频现,镖利最高能有一成,平常路线也有百一百三镖利。梁山快枪的威名施州夔州人所皆知,可震慑方圆三百里。”---“此计可行!”
泰森不甘心自己的梁山军蜕变成保安队,可也不好出声反对。钳工听了默不作声,背手来回走了几圈,再去点了下库存的子弹。
曹少问钳工,“你怎么想?我先说我的意见,我完全同意老潘的主意。给人打工挣得不少,可终归是给人家打工,不如另起炉灶自己创业。”
“子弹只少不多,自保尚嫌不够。不过,我有把握打造线膛燧发枪配置米尼弹,对付土匪路霸绰绰有余。咱没有铅、铁、黑火药这些原材料,这事还得等潇洒回来好好商量下再做决定,他要先出力把正经能采的矿勘探出来。只是,没有取得政府采矿许可证情况下私自开矿会不会被治罪。”
“可以买。”
“多新鲜呐,你是不知道铁和成品火药有多贵还是不晓得这两样都是管制物资?买的话,成本太高利润倒挂。军工的供应链必须完完全全百分百控制在自己手里。”
听出来了没?钳工说话一没决心二没激情,曹少不爽他的态度可又无法驳斥。
施州卫巴东司,公学学堂。
巴东是施州卫三十六羁縻司中唯一一个拥有公塾学堂同时也是有最多私塾的司治,可谓施州卫的大学城。巴东土官原本打算造个文庙的,省里不给批,说是巴东司治太小不够资格祭孔。
公学先生兼教导主任潇洒接到飞鸽传书不曾有丝毫犹豫,鉴于自己的缺席,先修改好本学年教学计划再写辞职信一封,将两样材料递交司学监。
学监收到辞呈不免大喜过望,嘴上仍行挽留之词,“先生好端端为何要走?”话说柴子进是外来和尚好念经、他山之石可攻玉,三年来所作所为颇受巴东安抚使房安东瞩目,隐隐间已对学监的地位产生潜在威胁。
辞职原因和当年刘玄德相仿:进,年忘四十然身无寸功、脚无寸土。口述理由当然冠冕堂皇:“想我柴子进在此锦衣华服,一众兄弟在梁山忍饥受冻,实心中不安。”
“巴东未栽得梧桐,留不住金凤凰。先生人中吕布,大业竞时莫忘我等对先生赤诚之心。”学监感谢潇洒懂人事知进退,当即去备送行酒,晚上叫来公学的同仁一起给送行。
撇下送行不讲,来说说李建军小朋友。他受柴子进的裙带蒙荫在公学里做了个小厮杂役,闲暇之时可旁听讲课。他本来就认识几个字,如今身在校园耳濡目染中文化水平进步很快,柴头领柴先生则常常给他开小灶。有私教就牛,现在的李建军俨然是公学里学霸一般的人物,能读会写是最基本的,唐宋八大家如数家珍、九九乘法表倒背如流、四则运算眼一到答案出。他发现文化真的很有用能挣钱!帮学渣抄个作业拿10文赏钱,替文盲代个笔领20文润笔费,昨天替学生解个算术题…没挣到钱。
那道算术题很简单: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那个蠢人抓耳挠腮吭哧吭哧地在草稿纸上演算了半天做不出来,于是寻到李建军帮忙。这么简单的入门级二元一次方程,李学霸根本不用下笔,心算就好片刻能答。设鸡为x,兔子Y,列个方程:x+Y=35、2x+4Y =94,计算得出x=23,Y=12。
蠢人得了正确答案却不履行合同,以未提供先生认可的演算过程为由拒绝付钱。话说对这类鸡兔同笼的算数古人才不屑用二元一次方程,传统算法比列方程还简单。方法是假设让鸡抬起一只脚,让兔子抬起两只脚,笼子里的脚就会少一半,就是94\/2=47只。这个时候的笼子里鸡是一只脚一个头,兔子是两只脚一个头,而头一共是35个,说明多出来的就是兔子的数量,所以47-35=12,兔子12只。
这位还算个仁义人,觉得李建军帮了一半的忙不意思意思有失体统,便借给他本好看的书作为补偿。李建军起初不肯,翻了几页之后知道自己大赚特赚了,始知普天之下为何教育为先尊师重道,因为你若不识字便领会不到人世间的诸多刺激,比如手里的这本《蜃楼志全传》。
他手不释卷看了一遍又一遍,读书读得如此专注以至于潇洒出现在他身边却浑然不知。
“此书精彩哈!”
“嗯,得劲。”李建军一开口便发觉大事不好,“咣当”,惊慌之下连人带椅子跌落在地。
“叫你蝇营狗苟,叫你小小年纪不学好!叫你…以后还敢不敢看黄色淫秽书籍了!”
一遍遍厉声喝骂,一次次藤条落下。学校的夜晚静悄悄,厚厚的门板挡不住李建军的惨叫呼救,学堂里师生杂役们为柴先生的淫威所摄根本不敢前来相劝。李建军挨了顿好打,直到潇洒打累了才罢休。
潇洒看过的最淫荡的书并非出自色情网站,而是当年从一位姓马的老先生那里弄来的善本明代市井插画小说《蜃楼志全传》。世人只知《金瓶梅》,却不知有此《蜃楼志全传》比之露骨刺激百倍,什么群交、恋足、变态、性虐、幼女,你搜啥关键词书里头都能提供相关丰富描写和情节。
中年汉子早已百毒不侵,柴子进看这本书是为风雅,对你小娃娃则是毒草,对青少年的身心健康危害巨大。幸亏学堂里没有女学生,要不然你李建军非得演一出《梁山伯与祝英台》不可。潇洒手中法器是用来拍棉被的藤拍子,这玩意厉害,一拍子下去能把被子打出一团烟来,如今重重落在李建军屁股上,不养个三五天的伤肯定走不动路的。潘嘉园所说潇洒和李建军要晚几天才能回来的真实原因在于此,并非是被离职手续给耽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