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走就走,第二天一早收拾好行李再赶去账房把工钱结了。账房先生为泰森现身账房而点赞关注,评价他敢于活在当下不似之前李齐虎师傅那般的迂腐,是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也。且感慨道:“前有李齐虎后有你林云,今年刀府之与武师似有魔障留不住人。”
请废话少说赶紧支钱。拿了钱,把平日里攒下的腊肉咸鱼烈酒烟叶狗粮装筐挑担走起,和家丁仆役们话别时刀凤兰赶来送行,不顾泰森推让否认只管满嘴生莲花一口一个师父,自是一番依依话别。将少东家请回,走出刀府,泰森把担子换个肩膀,回头看刀家的红漆大门幽怨顿生:个小赤佬,漂亮话一套一套有呃屁用。师傅升级到师父了,你倒是给你师父塞点送别礼撒,老子方才还指望着能收你个十两二十两的超级大红包哩!
青黄草地美丽山冈成群的山羊,白云悠悠彩虹没有挂在蓝天上。有个少年竖着耳朵坐在那草地上,轻轻哼着草原牧歌看护着他的羊。
“汪汪—汪。”
你个死阿力,就不能犬吠地温柔好听些么,就不能配合下你爹给你营造的诗情画意么。
听到少年发出的警告,离群散开的羊只得乖乖回到集体中来。
深秋燥冷的山风中一朵倔强的野花起伏摇摆,1、2、3…36,哇!小小1朵野花竟有36片花瓣。惊讶和成就感旋即被无聊到死转化成的无尽空虚替代。
仍然在这里,无力像半醉。谁令我的心,此际多冰冷。只有唏嘘的追忆,无言落寞地落泪
大脑被‘无言落寞’和‘落泪’两个关键词刺激到,曹少突然发觉眼角里竟有半滴眼泪不受控制地在摇摇欲坠。将36片细小的花瓣撒在头上,轻轻哼起《草原牧歌》:“年轻人啊我想问一问,可否让我可否让我述说衷肠。”唱转念白,“阿力好儿子,老爸漂亮哇!”
好儿子阿力只朝老爸看了眼便转过头去不加理睬,只顾盯着他的羊群。曹少捡起土块准确命中以惩罚他不知孝顺只知工作。阿力无所谓地摇摇尾巴伸个懒腰趴在了草地上无动于衷。
蓦地想起之前胶皮吟唱过的金句: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搞毛线啊!若呆在衙门不走说不定已经提正科了,副处都未可知哩。唉,脑子秀逗,不肯做人非要作死。曹少十分肯定,现在去看心理医生的话非得判自己一个重度抑郁。
曾记得问过身为荣迷的警花女友:“张国荣为啥要寻死?又不缺钱花!”
“他有严重的抑郁症,感觉生活没有意义,活着太痛苦。”
“不能理解,有钱有势有饭圈怎会感觉痛苦。”
“人跟人的追求不一样,感受也就不一样了!我们凡夫俗子理解不了。”
挪两个身位便是被刚才的细雨淋干净的草丛。曹少偏不动,就愿意躺在湿漉漉的泥地上仰面望天。
望天。记得有个歌就叫《望天》,曾几何时挂在嘴上经常唱呢。他努力挖掘尘封的记忆,挖出来一小段:
你怨你变我恋我颠,天知道这样的思念可是风筝断了线
那儿是你的世界,该如何走进你心田
为何看不到我的山川我的岁月我的天
长长的云带像喷气式战斗机留下的尾流,对呢,好像咱家四代战斗机叫歼20。厚厚的云团像大块的,是哦,多久没尝到甜味了。蓝天碧空的尽头那一弯彩虹好似鹊桥,我在桥的这头,老家在桥的那头。
咦!老子特么能写散文诗了都。情之所至可以,但是曹少,多愁善感就不可以了,传出去多丢人。
撇去诗词散文不去想,捡两颗羊粪蛋当玻璃弹珠打,玩得不亦乐乎。玩着玩着突然大哭起来,在空无一人的狂野中放声大哭。阿力闻讯跑过来不停蹭主人的手和脚,那是他不安的表现。曹少趴地上托起阿力下巴,用自己鼻子碰碰阿力湿漉漉的鼻子,悲情四射道:“阿力,我想回家!”--“费劲巴拉穿越一场就是特么瞎几把胡搞。阿力啊,古人云:德薄而位尊、知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鲜不及矣。我们几个大傻叉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妄图玩复仇者联盟,此为自取灭亡之道。”
阿力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施以安慰,只好用脸颊好一顿地蹭,成功蹭出主人一曲悲鸣。“阿力你仔细听好,坐着不要动,尾巴不要摇,我给你念首诗。”--“夜半三更盼天明,寒冬腊月盼春风。若要盼得红军来,岭上开遍映山红,若要盼得红军来,岭上开遍映山红。”
阿力的智商肯定不止人类六岁小孩,他认为才子才会作诗,需要赞赏下主人,便化身嘤嘤怪,“呜---呜”轻吠,伸出鲜红软薄的舌头舔主人的面门。
曹少不躲不避,任阿力糊自己一头一脸的口水。“哈哈,上当了吧。刚念的是歌词可不是诗。”
拿阿力寻开心,曹少当真已是心如死灰人似烂泥。
阿力突然警觉地站起来注视前方,耳朵竖得笔直且不时有抖动。
有情况!
胶皮说过,羊是大胃王永远不会吃饱,是种贪得无厌的动物,多少曾经绿茵茵的蒙古草原在羊群的血盆大口下退化为荒漠。此言正是,羊群被远处坡口的一片青草吸引,不多久,大片的青绿就被啃得露出红褐色的土壤。
咩咩!羊群叫唤着四下逃窜。
“阿力,上!”
勇猛的阿力和两头体型不输于他的灰狼展开乱战,一开始尚能势均力敌渐渐便左支右绌,被咬到了耳朵顿时鲜血淋漓。
“敢伤我阿力!”曹少一把抓起柴刀赶去助战,不料柴刀脱柄飞出落在草里,一时间找寻不到。之前砍柴时木柄已松,忘记敲实了。其实并非是忘记去敲实,实则身心麻木懒得去做。曹少救阿力心切,也顾不得许多了,把木柄细端朝外握在手里当匕首用,冲过去往饿狼脑袋上戳。哪知这头身材健硕的狼十分凶猛,弃了阿力和他搏命,几个箭步飞扑过来。此一扑势大力猛,曹少没能站住,只得顺手用两条胳膊牢牢夹住狼的脖子和嘴,和狼抱在一起顺着坡翻滚下去。
只要伸手抓住身边不断出现的树干就能保住性命。可是有这个必要吗?他想过也想好了,当活不下去或者不想活下去时,死,便是别样境界。
两年多了,受够了,不想活了!这不算自杀吧,自己只是放弃求生而已。
阳光刺眼,挣扎了很久才能把眼睛微微睁开。
这张狼皮化成灰也认得,脖颈处的破口就是被自己捅的,现在铺开了钉在墙上。这面墙也认得,那个小大姐家的墙。眼前这个头上扎着麻布方帕的小大姐也认得,曾偷过她家的猪油。哦,想起来了,她叫做谷子,一个极具乡土气的小名。
不知为何会微笑,打心眼里为自己还活着而高兴。也许贪生是蚀刻在人基因里的本能吧。
“小大姐,上次我偷了你一板荤油。”
“嗯嗯。”谷子随口应了下,她正忙着张罗饭食,猛然间听到病人说话,惊喜地连连点头,在围兜上擦了把手走近两步说道:“不不,大叔切莫记挂此事,我们麻柳溪谁家缺个物件便进邻里去拿的。”
确有此事,在淳朴的乡间农村此为常事。主人家不在,可先取了再说,只要事后打个招呼道个谢,把东西返还了便好。可是,自己事后并未赶来招呼道谢,更不曾返还猪油。自己就是在行窃!曹少莞尔,你这姑娘以德报怨、仇将恩报,可真是个古典淑女哩。你既不在乎我手脚不干净我便心安理得。这时,鼻孔里充盈着混合着葱姜香的鱼香味。肚子再一次适时应景地鼓噪起来,曹少忙把手隔着棉被挡在小腹上以掩尴尬。谷子却听了个真切,一俟清醒便张口要吃的说明病人的脑袋和五脏六腑未受重创,开开心心说道:“大叔你两天粒米未进定是饿坏了,稍候,鱼汤片刻便好。”
“嗯嗯,多谢小大姐。”
欲盖弥彰,不如坦荡承认。
曹少在谷子家已经昏睡了2天3夜,钳工和胶皮每天都有前来探视,今日刚走不久。因曹少摔断肋骨不便移动,只能留在谷子家中养伤。床头那面略有破损的蛋圆镜子和墙角一大麻袋土豆是他们留下的护理费,至于救人一命的大恩大德只能容梁山日后再行酬谢。
镜子里清晰可见脸上累累擦划伤。听谷子言道,从高坡上滚落下来没被石头砸开脑袋实属万幸,脸上的擦伤不妨事,多将养几日就能复原,多半不会留有伤疤。
枕头边是出事当日所穿破衣裤,已浆洗干净叠放整齐。谷子把衣服垫在枕头上,让病人稍稍支起腰。曹少半躺着,配合地张嘴一口汤一口粥。谷子虽年少,照料人却十分老道,也许她老爹临死前长时间卧床将她看护的本领给练出来了。
热汤粥流进肚子,身体好受多了。几口热食救回半条命,贱人命硬哩。
“我猜,大叔你,想…,不欲求生哩。”
‘寻短见’一词有些伤人,谷子词汇量小,在她的词汇库里搜索半天换了个词来代替。她的鼻尖上蓄着圈汗珠,素色方帕下几掠头发贴在汗湿的额头,闪闪发亮的眸子上微翘的睫毛十分耐看。那模样是过曝了的清纯,清纯到让人联想起日式小清新的高调片子,清纯到让人相信她做的梦依然维系着彩色。
“你晚上做梦不做?梦中情景有无颜色?”
谷子显然没弄明白这没头没脑的问题,咿呀着不知作何回答。
“小孩做梦,梦境是彩色的,五颜六色。大人做的梦里只有黑白。”
“哦。”谷子不置可否地随口应了声。
“是姑娘你救的我?”
“是你家大黑犬救的你。”
姑娘说话谦虚,只强调是阿力救了曹少的命。阿力只会通风报信叫来120,他可不会包扎伤口,更没这力气驮起百来斤重半死之人。这个谷子姑娘细胳膊细腿的,力气倒挺大!
没说的,以后这条命一半给阿力一半交你谷子姑娘了。曹少见着年轻貌美的女子就喜说些不甚正经的话:“我那黑犬好大的力气,将我背来你处。他人呢?”
谷子捂嘴笑:“犬便是犬,却不是人噻。前日穆姐姐来将大黑犬领回了去。”接着眼睛盯着曹少一本正经道:“常言道好死不如赖活。没有渡不过的劫,没有过不去的坎。想通了气顺了,也就好了。”
曹少明显感觉到了自己脸上的燥热,估计已经羞红熟透。害羞,是因为三十多岁的大男人被一个十六七的小姑娘上思政课。同时又欢欣鼓舞,因为害羞意味着自己不再麻木不仁不再如同行尸走肉,因为自己似乎隐约触摸到了生活的美好。而这改变只在今日之瞬间只在眼前这个漂亮姑娘。
“谷子姑娘教训得对。曹某想通了气顺了,曹某知错!”
亮灿灿的镜子叫谷子爱不释手,帮大叔解读完人生后背过身去侧着小半边脸对着镜子用断掉一半的梳子梳头,嘴里咬着乌黑的发梢,肉肉的脸蛋红扑扑的,那是山里姑娘特有的健康色。
美学知识告诉曹少,45度角侧面人像最富立体感最好看。嗯,姑娘的背面也好看。她,人可真好看!
曹少突然莫名紧张起来,目光看看走走躲躲藏藏。不藏了,不躲了!老子又不是啥情窦初开的小男孩,害个什么羞哦。“谷子,好听。谷子你姓啥子撒?”
本背对着的谷子一下转过身来笑语嫣然,“谷子与大叔早几年曾见过面哩!”
早几年?偷你家猪油也就一年前的事。一年前的谷子不懂穿衣曾给曹少留下少女扮熟的坏印象,而这短短一年麻雀变凤凰,个子长高了,胸部曲线了,小姑娘长成了美少女。曹少思来想去想不出来,按说谷子这模样在方圆几里可称得上村花,自己绝不会没有任何印象。
“大前年,大叔执火铳蹲于草稞中。”
“嗯。”--还是想不起来。
谷子瘪嘴嗔怪道:“谷子尚且记得大叔给的黑饼子先苦后甜,回味口中久久不去。”
“黑饼子?”曹少真被搞糊涂了,野菜加米糊做的菜饼子黑乎乎的没错,味道却只苦不甜。
谷子露出生无可恋的失望来,后计上心来,微微点着头踮着脚口中哼出《采蘑菇的小姑娘》的曲调来
---哦,呵呵,哈哈哈,原来,原来你就是当年那个背柴篓的小女孩啊,三年不见模样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