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个好日子,好久不见的太阳钻出云层,连日的暴雨可算歇停了。打游戏上瘾,几天不玩心痒痒。
“再不玩几把星际,我便失魂落魄矣。”曹少想把太阳能发电站展开给电脑充电,招呼钳工帮忙开箱。钳工懒洋洋道:“省省吧,天好不了,人家太阳公公属特约嘉宾露把脸就走的。”
一个人把薄膜发电站拆箱展开不是不行,但起码得折腾上两三个小时。看看天色阴晴不定想想也罢,没游戏玩又不是没法活了。
这时潘嘉园前来告假,桅杆屯有数间营房被雨水淋坏地基房倒屋塌,另有许多牲畜趁机逃脱,赵寿吉托人捎来口信让他全家老小赶去帮忙抢险救灾,寻回走丢的集体财产。有个词叫做跋山涉水。跋,意为走山路。中文博大精深妙不可言,把翻山越岭写作跋,形象精准地描绘出在雨后的泥地上行走确实得拔,一拔拔出十斤烂泥。行路难,老人行路更难!潘家两个老人年事已高路上恐有不便,潇洒为潘嘉园做主,背后骂老赵不懂人事,发话把他岳父母截留下来,“两个老人过去也帮不上啥忙,就说是我说的,老赵不会为难你。”
潘嘉园大喜:“多谢柴头领。我三人去去便回。”
第二天。
‘咣咣—’木窗被风带着重重砸在窗框上,又起风了,没过多久豪雨又下开了。
大风带雨刮来,厚重的雨沫铺到脸上,临窗的地板上布下一层密密麻麻晶晶亮的水珠。胶皮掀开窗口上的雨衣,外面白茫茫一片,‘哗哗’的水声在空中在地上连成片,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潮水。云龙河上游水位肯定暴涨,不然无法解释平时温顺的云龙河会突然发飙正在山呼海啸。
“别睡了,都出去看看,情况好像不对头!”胶皮跌跌撞撞冲下楼梯,连拉带拽把一众人都赶去瀑布那边查看水情。
山洪会冲到山顶?平台会被淹?怎不说洪水把太阳冲下来好把该死的雨都烤干喽。“别逗了,怎么可能嘛!”钳工不以为然,取下被水打湿的眼镜,漫不经心掀开雨衣帽兜。这一开眼不要紧,瞬间脸色剧变,手上用力握紧胶皮的手腕,勉强睁开被雨点打得生疼的眼皮声嘶力竭大喊:“快往林子里跑,山洪冲过来了!”
云龙河近平台段的上游河道狭窄,巨大的洪峰来不及宣泄奔腾着向平台冲刷过来,一股股急流像锤子一样击打着后背。跑,拼命跑,往小树林跑。潇洒跑出几步突然掉头折回:“老俩口还在土房里。”
风里雨里,潇洒的声音微弱却掷地有声,激活了泰森的良心。从几十亿人中脱颖而出成为穿越人士乃鸿运当道,想必不会轻易被山洪夺去性命。要是丢下老俩口子自顾逃命,等老潘回来可不好交代。嗯--湍急的洪水冲不倒战士坚实的步伐。水里露出块石头,没生根份量也合适,泰森抱起石头转身顶着水流追赶潇洒而去。
英雄主义最富于感染力,导致英雄会以集体的形式出现。曹少也要当回英雄,他要去别墅里抢救物资。钳工对此难以置信:君莫非双鱼座的?双手却死死拉住他,“瓜娃莫得犯傻,性命要紧!”
英雄不死,英雄安全返回小树林。泰森和潇洒背着潘嘉园岳父母,众人十指紧紧相扣,围成圈抱紧林子里最粗壮的珙桐树,眼睁睁看着洪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眼睁睁看着木屋别墅被冲了个稀巴烂,连同金条,薄膜发电机、电脑、枪支等装备被一窝蜂带下平台,同时带走的是全部的信心,冲垮的是所有的希望。
具有自我牺牲精神的双鱼座人曹少承认自己无能,曾经满足于做个求安稳的和谐青年。承认自己贪财,若非贪图穿越带来的富贵何至于落到现在这步田地。可他不承认自己前世做过孽,看着眼前的断壁残垣和断壁残垣内的空空如也不禁心流血脸发抖,不禁仰天控诉:“你姥姥的!说好了连年大旱,怎么偏偏老子就能赶上发大水!奇了怪喽!”
5个月前,穿越众竖起金手指让明军百户折服。5个月后,他们被一股洪峰收了法宝打回原形。
最高值洪峰代表了天公最后的疯狂,才十几分钟的时间,水位从及胸处降到了脚踝。半天后天空放晴艳阳高悬,裸露的石头已干透,仿佛从来没有经历过大水的肆虐。平台上的水已退尽,林子里除了被冲断的树干以及泥土被冲走而露出的树根就没有别的证据表明这里曾经历过一场滔天大水。平台上的人工痕迹几乎荡然无存,大自然在用自己的磅礴力量告诉人类:在我面前,你们只是尘埃。
五片赤裸裸的尘埃,身无长物微不足道。
胶皮注意到钳工只身站在瀑布前已许久,走过去问道:“在想什么?”
“问了天地一个问题,我在等远山的回应。”
“什么问题?”
“一介草民怎么才能在这乱世中活下去?”
胶皮望向远山,默默伸出手指勾住爱人同志的手指头。
数天之后谷底积水退尽。
众人展开拉网式大搜寻,在山下的稀泥和石缝中疯狂寻找被大水冲掉的物资装备。5支枪找回来3支半(一支枪被嗑飞了折叠枪托),15个弹夹没找着。洪水冲、烂泥泡、高空坠落碰撞为检验产品质量的苛刻检验。德国狼堡制造的数控工业母机包装盒质量让人惊叹,只是进口商制作的中文安装说明书在泥水里泡成了一团浆糊;联想电脑碎成零件,撒得到处都是,这个正常,满门忠烈的买办二狗子柳家怎会把好东西留给国人同胞呢。太阳能薄膜发电站躺在工程塑料箱子里安然无恙,配套的高能蓄电池组件不知所踪--再没有电力了!
知道大家都很急,但先不要急,让钳工来捋一下线索:穿越者全部的超能力由笔记本电脑输出,庆幸的是全部的超能力备份封存在移动硬盘里,处于真空密封状态中未受洪灾波及。旧电脑碎了不打紧,恒温恒湿的山洞仓库里电脑配件多的是。好事又来了,我们的太阳能发电站毫发无损,那么现在只剩唯一一个关键问题:找到储能及变电功能的蓄电池!这东西在,魂就在。这玩意外面裹了几层防护皮糙肉厚,枪刺不穿刀砍不烂子弹打不穿,没那么容易摔坏。
对!找,继续找。那玩意儿28寸登机箱那么大,也好找!
哼—一群睁眼说瞎话的大骗子,一群自欺欺人的大傻子。曹少只在心里嘀咕着却不说出口,别忘了脚下有条云龙河,万一电池组掉在了河里,你是潜水下去翻河床呢还是划定上万平方公里清江流域搜寻范围呢?
大傻子们,云龙河连着地下暗河,地下暗河连着清江,清江连着长江,长江连着东海,东海连着太平洋。
继续找,拼命翻,收获着层层叠叠无尽的失望。
“这没什么,不过是暂时的一穷二白,最多赶不上萨尔浒大战。”
是潇洒那老家伙又在大放厥词,又在试图用他并不存在的威信和形同池中蛤蟆鼓噪似的动员来挽救集体的颓废,一遍一遍的也不怕闪了声带。曹少正双手翻土,累得腰酸背疼忍受着意料中的徒劳无获,这时烂泥里有东西金光闪闪,找到金条了!兴奋化为内力,十指如钢钎一把插下。从土里刨出的只是一发子弹。这发子弹杀伤力巨大,把他的心都打碎了。心碎之余,想到潇洒用赞成支援明军打赢萨尔浒战役来讨好人,满腔怒气莫名瞬间膨胀,向潇洒开喷道:“赶不上萨尔浒不正如您老所愿么!”
有人带头,钳工积压多日的郁结跟着爆发,把矛头对准泰森,此君是为罪魁祸首。你个懂风水的房产商千不该万不该把住所选在林子外围,如果建在林子里头多好,重要装备就能保住。还有,当初为什么不多买几个备用蓄电池,几个亿都花了缺那七八十万嘛!他的错误致使本该号令亿兆子民的穿越侠们被一场大水冲成了无家可归的难民。
罪犯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所犯罪行,身体被灵魂拷问和自责折磨得筋疲力尽,心理上的无助和麻木是最要命的,麻木到等死。此时胶皮站出来,如同之前勇敢地站出来踩厩肥,她的乐观比潇洒那些空洞、没有实际意义的鼓动顺耳,让大家意识到还未到全军覆没的境地。山上的试验地未被完全摧毁,试种植物还有活着的。生化实验室在溶洞里安然无恙。她把人带到红薯地,让大家看沾着晶莹露水坚守阵地的藤藤叶叶,红着眼睛告诉大家:“我们能熬过这最苦的现阶段,反攻的胜利就在眼前!”
此话似曾耳闻,钳工在记忆深处努力发掘,依稀记得在孩提时代趴在收音机旁听过的一首好听的歌的歌词。嗯--,实在想不起来歌名叫啥。“熬,熬下去!”钳工将胶皮贴在脸腮上的湿头发掠到她耳后,款款深情道:“慧芸,我听你的。”
他在求爱呢!胶皮心中涟漪层层激荡,正要回应几句温情话,却见求爱者如同那年从自家六楼阳台上摔下去的九命花猫般腾转翻滚然后稳稳当当站好,手里多出个被水泡烂了的纸箱子。什么装备大难不死?剥开一看,冲破河外星系的希望被摁回地球表面。众人大觉怪异,标明易碎轻放的一纸箱子飞利浦节能灯泡如何能飞身下崖却安然无恙?替荷兰飞利浦中国公司做广告?十分扯淡。可惜节能灯不是阿拉丁神灯,派不上用处更换不来银子,实为鸡肋。
水稻田冲没了,平台下四周围七七八八冒出来不少秧苗,这个是计划外收入,俗话所说的横财。于是钳工借景生情,运用散文语言号召大家不要轻易被苦难打倒,“我们的生命力要像这秧苗一样。”
曹少作诗半首来回应,“大水冲不尽,暖风吹又生。”
话虽如此,可他脸上戏谑的表情和所篡改的唐诗意境很难联系起来。钳工问道:“你想说啥子嗦?”
“老子想回去,回2008年嗦!”
广安话学得地道,把‘去’准确地念成了‘克’。本应表扬下热爱四川语言文化的上海同胞,可在这冰窟一样的凄凉气氛中实在没心情。
整整一大袋子的金条不知道在哪儿埋着,等着考古发掘吧。回去吃草,留下喝风。钳工受众人之托,出面劝说潘嘉园要审时度势,是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好马也吃回头草’,让他回军屯是大伙儿的好意。 穿越众要在黑暗中摸索五百年,没有权利让他陪着吃苦受罪。
“我一家六口甘心情愿。见东家落难便逃之夭夭撒手不管,叫我夫妇有何脸面做人!”李氏不等丈夫发话率先表态,哭着喊着誓言要与山寨同生死共进退,称救命之恩大如天重如山,至死不忘头领们不顾生死救出她父母。
似乎你李氏还没看明白梁山一穷二白的现状。钳工不再跟她掉书袋子说大道理,不扯别的咱直接触及灵魂。请你李氏掰手指头算笔账,你家来梁山好吃好喝才2个月,就为了区区2个月搭上一辈子划得来吗!过把瘾就死啊!你们都看到了:金子没了,梁山如今穷得叮当响。要命的是发不了电,电脑开不了机,遭遇的是灭顶之灾毁灭性打击。没前途了,没有前途了!
电脑在潘嘉园的印象里并不正面,属于丧志之玩物,因为穿越众只让他看到了可以让他看到的娱乐功能:比如连局域网打星际、岛国动作片等。所以他不认同钳工所说的电脑决定梁山前途和未来。发电机和电脑只是工具只是兵器,对高手来说板砖扁担都可以成为利器。庆幸的是高手们不死不伤,当下不就是功力散了武功废了么,重新修炼不就完了。
人在青山在、不怕没柴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