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东伫立在窗前,凝视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晨曦穿透了省政府办公室的百叶窗,在办公桌上投射出一道道金色的光带。王晓东手中紧握着一份文件,那是全省各地区经济发展的数据报告。微风拂过,撩动着他的发丝,却难以抚平他内心的忧虑他指间反复摩挲着数据报告边缘,纸页被翻得微微发皱,密密麻麻的柱状图、折线图里,深紫色代表的山区县始终蜷在最底端 ——G 县的 Gdp 增速连续三年低于全省平均值,而东南沿海的 Z 市却以火箭般的速度刷新着各项指标,两者间的落差像道割裂的伤口。
\"王省长,早高峰车流已经开始堵了。\" 秘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王晓东无意识地点头,目光仍锁在窗外那辆被红灯截停的渣土车上。车斗里的碎石子随着颠簸簌簌滚落,让他想起上周在 G 县考察时,蜿蜒山路上那些因缺乏维护而布满坑洼的县乡道。
突然,手机震动着弹出新消息。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瞥见分管交通的副秘书长发来的文件预览:《关于加快推进省际高速公路网建设的方案》。方案里规划的三条新建线路,两条都集中在经济发达的东部,唯独西部山区只字未提。他猛地转身,办公椅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桌上的钢笔被震得滚落,在晨光里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
\"召集发改委、交通厅、经信委的负责人,半小时后开紧急会议。\" 王晓东抓起报告快步走向会议室,皮鞋踏在走廊地砖上的声音格外急促。阳光穿过玻璃穹顶,在他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像条等待丈量的标尺,丈量着全省区域经济发展的沟壑与希望。
王晓东内心很焦灼,省内不同地区的经济发展差距越来越大,北部地区依托丰富的资源和便利的交通,发展迅猛,而南部山区却依旧深陷贫困的泥沼,基础设施落后,产业发展举步维艰。
他打算推动一项区域协调发展计划,通过政策倾斜、产业转移和基础设施共建,缩小南北差距。但他也担心这势必会触动一些既得利益者的蛋糕,推行起来恐怕困难重重。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他随手扯松领带,忽然想起上周去青峦县考察的场景:盘山公路上货车碾过坑洼路面,泥浆溅得车身斑斑点点;老乡家里漏风的窗户糊着报纸,老人颤巍巍端来的搪瓷缸里,飘着几根枯黄的茶叶。
“王省长,北州港务局的张局长又来电话了。” 秘书探进头。王晓东捏着红笔的手顿了顿,报表上北州港去年集装箱吞吐量的数字刺得眼睛生疼。这个靠政策红利崛起的港口城市,正疯狂虹吸周边资源,上个月甚至提出要把省里的外贸扶持资金再倾斜 30%。
他翻开新的笔记本,笔尖重重戳出墨点。区域协调发展方案在脑海里逐渐成型:把北部淘汰的低污染制造业转移到南部,配套建设产业园区;在青峦县打造农产品冷链物流中心,用 “北销南产” 模式盘活经济;再争取中央资金,把南部的 “断头路” 都连成网。但刚写完第一条,他就皱起眉头 —— 北州的企业主们能舍得放弃现成的港口优势?南部的干部习惯了 “等靠要”,真能接住产业转移的盘子?
手机在桌面震动,是北州市长发来的微信:“王省长,听说要调整招商政策?我们港务局刚谈妥个百亿级项目,现在变动恐怕......” 王晓东把手机倒扣在文件上,窗外的车流声突然变得刺耳。茶水间传来同事们的闲聊:“听说南部长官在会上拍桌子,说再不给修路,山里的橙子都要烂在树上了”“北州那些厂子,每年光环保补贴就拿不少,哪肯挪窝”。
他起身拉开窗帘,阳光猛地涌进来。玻璃上倒映着自己紧锁的眉头,突然想起青峦县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抱着一筐野山莓追着考察车跑:“叔叔,能不能修条路?我想去县城看大超市......” 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笔记本边缘,王晓东把方案又往后翻了两页 —— 最后一条赫然写着 “建立跨区域利益补偿机制”,墨迹还没干透。
如王晓东所料,当他在省政府会议上提出区域协调发展计划时,立刻引发了激烈的争论。
“王副省长,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南部山区地理条件恶劣,投资回报率低。把大量资源投入到那里,不仅浪费纳税人的钱,还会拖累全省的发展速度。”一位分管经济的副省长皱着眉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
“没错,北部地区正处于高速发展的关键时期,此时抽调资源,无疑是釜底抽薪。”另一位官员附和道。
王晓东目光坚定地扫视着会场:“各位,我们不能只看眼前的利益。区域发展失衡,不仅会影响社会稳定,也会制约我省的长远发展。南部山区有着丰富的自然资源和人文资源,只要合理开发,完全可以成为新的经济增长点。”
会议焦灼,没有形成一致的结果。
为了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王晓东决定亲自前往南部山区调研。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他们踏上了前往山区的征程。山路崎岖,车辆颠簸,窗外是连绵起伏的山峦和破旧的村落,每一幕都刺痛着王晓东的心。
王晓东把额头抵在车窗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扶手处开裂的人造革。车碾过碗口大的石块时剧烈弹跳,随行秘书手里的文件哗啦啦散落,他却浑然不觉 —— 视线死死钉在窗外:穿褪色校服的女孩背着竹篓踩过断木桥,白发老人佝偻着腰在梯田里薅杂草,半山腰的土坯房连块完整玻璃都没有,风卷着枯叶从窗框窟窿里穿堂而过。
\"王省长,前面塌方路段清出来了。\" 司机的声音在盘山道上嗡嗡回响。王晓东抹了把脸,从公文包里掏出皱巴巴的笔记本。昨天开会时北部开发区主任拍着胸脯说 \"产业转移就是变相抽血\",财政厅的老伙计也委婉提醒 \"基础设施建设要考虑投入产出比\",此刻笔记本上的铅笔字被汗浸得发皱,像极了南部山区扭曲的盘山公路。
车子突然急刹。几个挑着山货的村民正从陡坡上往下搬落石,领头的老汉见是政府的车,咧开缺牙的嘴笑:\"领导来检查啊?俺们这路三天两头闹脾气。\" 王晓东推开车门跳下去,鞋跟陷进松软的红泥里。他伸手扶住颤巍巍的竹筐,摸到筐底沾着的露水:\"大叔,你们平时下山赶集得走多久?\"
\"快的话三小时,赶上下雨......\" 老汉往手心啐了口唾沫,重新攥紧扁担,\"上个月俺家娃发烧,等抬到镇医院,小脸烧得跟煮熟的虾子似的。\" 王晓东喉头发紧,掏出手机打开地图软件 —— 直线距离不过 20 公里的县城,在等高线地图上却像隔着千山万水。
暮色漫过山脊时,车队停在唯一通水泥路的李家坳。村支书搓着沾满烟渍的手,带他们看荒草丛生的老茶厂:\"当年说好给山货搞深加工,机器运来就生锈了。\" 王晓东蹲下身扒拉地上的茶梗,突然摸到块冰凉的金属牌,上面 \"扶贫项目示范点\" 的红字被苔藓啃得只剩半截。
深夜的村部会议室里,王晓东把泡胀的茶叶从搪瓷缸里捞出来,听十几个村支书七嘴八舌倒苦水。\"王省长,俺们不是不想搞产业,可路不通货出不去,年轻人都跑光了!上次城里来的老板,说运输成本比货价还高......\"窗外传来野狗的叫声,王晓东的钢笔在本子上沙沙作响,记满了密密麻麻的问题,最后重重写下一行:\" 不是要不要动蛋糕,而是要让所有人吃到更大的蛋糕。\"
王晓东沉默不语,心中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改变这里的现状。
抵达山区后,王晓东马不停蹄地展开调研。他深入田间地头,与村民们交谈,了解他们的生活状况和需求;走访当地企业,分析产业发展的瓶颈;考察基础设施,寻找改善的方向。在调研过程中,他发现南部山区虽然交通不便,但生态环境优美,具有发展生态旅游和特色农业的潜力。
晨的山区管委会会议室,阳光透过蒙着灰的玻璃斜斜切进来,在摊开的生态旅游规划图上投下斑驳光影。王晓东用红笔圈出重点区域时,手机突然震动 —— 项目合作方发来消息,原定今天签约的三家酒店集团集体取消行程。
“王省长,采矿区附近的盘山道塌方了。” 秘书抱着笔记本电脑冲进来,屏幕上是现场照片:滚落的巨石将柏油路砸出深沟,挖掘机司机指着断裂处喊,“绝对不是自然滑坡!” 王晓东的手指在桌沿敲了敲,这种事在前期调研时就有苗头 —— 村民老李曾拽着他衣角压低声音:“矿上的人放话,谁提旅游就断谁生计。”
王晓东连夜召集国土、环保部门,调出矿业集团近五年的开采审批文件。在密密麻麻的数据里,他发现了关键漏洞 —— 多个采矿许可证早已过期,所谓 “合法开采” 不过是偷梁换柱的幌子。
色浓稠如墨,省政府会议室的灯光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刺眼。王晓东指节重重叩在铺满桌面的文件上:“这些过期许可证是怎么通过年检的?” 空气里弥漫着速溶咖啡的苦涩,环保局长攥着保温杯的手微微发抖,汇报声被窗外的闷雷劈碎。
凌晨三点,调查组悄悄进驻矿区。当执法人员试图调取监控时,矿场保安队长突然从人群里冲出来,铁塔般的身躯堵在机房门口:“王省长,这大半夜的... 设备正在检修呢!” 王晓东注意到他耳后新蹭的机油,不动声色地朝技术人员使了个眼色。果然,硬盘里本该储存半年的录像,竟只有近三天的内容。
第二天,矿业集团董事长李长山带着三名律师找上门。西装革履的一行人刚踏进办公室,李长山就掏出一叠 “赞助山区修路” 的票据:“王省长,我们可是纳税大户,您要搞旅游... 这不是断老百姓生路吗?” 王晓东翻着文件冷笑,突然将一张卫星对比图推过去 —— 去年绿意盎然的山体,如今已被挖成触目惊心的灰白色。
暴雨倾盆的清晨,二十辆执法车冲破矿区警戒线。李长山举着手机叫嚣要告 “行政干预”,却在看到执法人员抬出的账本时脸色骤变 —— 账本里夹着的行贿记录,密密麻麻列着数位公职人员的名字。当警车呼啸着驶离矿区时,王晓东望着远处重新笼罩在云雾中的青山,终于松了口气。
生态旅游项目的第一期工程顺利开工,曾经满目疮痍的矿坑被改造成生态湿地公园,随着项目的建成,南部山区逐渐焕发出新的生机。游客纷至沓来,带动了当地餐饮、住宿等产业的发展,村民们的收入大幅提高。
夕阳把山顶染成蜜糖色,王晓东扶着锈迹斑斑的观景台栏杆,望着山脚下蜿蜒的彩色步道像绸带缠绕着村庄。李丽玔踩着新铺的防腐木栈道小跑过来,运动鞋底沾着的草屑还在往下掉,“你看!” 她拽着王晓东的胳膊转向山谷,民宿小院的红灯笼次第亮起,盘山公路上私家车排着队往景区开,“老张家的农家乐今天翻了三趟台,王婶儿在直播间卖山货,说手机都回不过来消息了!”
王晓东从帆布包里摸出皱巴巴的笔记本,边角还沾着去年调研时的泥浆。本子里夹着的老照片滑落 —— 画面里是去年今日,同个观景台的铁架歪在荒草里,山下是开裂的尾矿库和断壁残垣。他手指抚过照片上的裂痕,忽然笑出声:“记得老周头吗?那个说‘挖矿才是活路’的倔老头,现在成了护林队队长,见人就念叨‘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山风卷着烤玉米的焦香掠过鼻尖,李丽玔摘下遮阳帽扇风,马尾辫在晚风中扑棱:“最绝的是矿业集团那块地,现在改成生态研学基地了!上个月带侄子去,小家伙对着矿石标本问我‘这石头为什么不能挖’,把我问愣了。” 她忽然收住笑,目光落在王晓东泛白的鬓角,声音轻下来,“这一年,你头发白得比漫山的野杜鹃开得还快。”
王晓东捡起块页岩在掌心摩挲,石头上天然的纹路像极了山脉走向。远处传来民宿老板揽客的吆喝,混着孩子们追逐打闹的笑声。“值得。” 他把石头抛向山谷,惊起一群归巢的白鹭,“你听,这才是该有的热闹。”
王晓东轻轻拥抱着李丽玔:“这只是第一步,区域协调发展的道路还很长。但只要我们坚持初心,就一定能让全省的每一个角落都绽放出发展的光芒。”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一幅美好的画卷。山风拂过,带来了新的希望,而王晓东和李丽玔,也将继续在这条充满挑战的道路上砥砺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