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宫里,梅贵妃斜倚在软榻上,两眼微闭,似睡非睡。
榻旁放着一个半人高的冰鉴,鉴中用冰块雕出玉树琼花,冰上镇着白玉果盘,盘中的新鲜瓜果散发出幽幽凉气。
一名宫女跪在榻脚,拿着锦缎制成的香锤轻轻为她锤腿。
另一名宫女跪在头首一侧,用锦帕托着梅贵妃伸出来的手,用花汁替她涂染蔻丹。
殿里鸦雀无声,偶尔有风吹过水晶帘,发出悦耳的声响。
一阵重重的脚步声传来,伴着宫女紧张的轻唤:“殿下,殿下,娘娘正在小憩,请容奴婢进去通禀。”
“本宫来见母妃,还需你们通禀?滚!”
一声厉喝,响起重物跌倒的声音。
榻上的梅贵妃睁开眼睛,就见三皇子大步走了进来。
她蹙了蹙眉,伸手让宫女扶她起身。
“铮儿,谁又惹你不高兴了?”她抚抚鬓角,对宫女道,“你们去瞧瞧刚才谁在外面拦了殿下,把她拖下去,打她二十板子。”
两名宫女互望一眼,紧张地应了声,退了出去。
梅贵妃在榻上坐正,对三皇子道:“说吧,今儿又遇见了谁,怎么这么大火气?”
“牛询被抓了,”三皇子道,“是大理寺的人。”
梅贵妃拧眉:“还是因为白头村那事?”
“儿臣不知,”三皇子道,“但我还听说,王渊死了。”
梅贵妃撇出一抹笑:“死就死了,一个远在宣州的游击将军,你怕什么?”
三皇子沉声:“是母妃干的?”
梅贵妃与三皇子有七分酷肖的脸上露出一点冷意:“你在质问母妃?”
“那就是了。”三皇子道,“母妃在御兽苑养的那些信鸽轻易不会动用,您突然向宣州传信,是听到了什么消息吗?”
他的口吻带了几分咄咄逼人,梅贵妃听了,没急着回答,朝旁指了指:“你先坐下,母妃慢慢跟你说。”
三皇子忍着心里的焦躁,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母妃现在可以说了。”
梅贵妃从冰鉴里拿起一颗荔枝。
“你小时候最爱吃荔枝,今日御膳房送来一些,我让人送了一篓去你府中,可收到了?”
“收到了。”三皇子压着脾气道,“母妃为何要杀王渊?”
“谁说我杀他了?”梅贵妃将荔枝递过去,“他那位置虽不要紧,但对我们而言,留着却有不少好处。只是陆停舟咄咄逼人,我只好让王渊消失,以免影响了我儿的大计。”
“母妃什么意思?”三皇子无视她递来的荔枝,追问,“您是说,陆停舟去宣州,不是为了查宁州案?”
“或许是,或许不是。”梅贵妃道,“但那日在大理寺中,他突然向李宽提起王渊,更问到了青阳县,李宽胆子小,被他吓得撞墙自尽。我担心夜长梦多,就给王渊递了信,让他金蝉脱壳。”
“王渊没死?”三皇子一挑眉毛。
梅贵妃笑笑:“他知道的事太多,又不像李宽那样能拿家人威胁,若让他去死,他一定不肯,既然如此,不如让他去六盘村,他一向和南边熟,去那儿既能继续帮咱们做事,还能避避风头。”
三皇子静了下来。
他性子虽暴虐,却非无脑之人,稍一思量就明白了来龙去脉。
“母妃是不想让陆停舟查到七年前的案子,”三皇子眉心紧皱,“但您为何不提前与我商量?”
梅贵妃将手里的荔枝丢回果盘:“这点小事哪用你出面,母妃只想你早日把整个京畿大营握在手里,至于别的,自有梅家替你操心。”
“我已经不小了,”三皇子耷下眼皮,“母妃手里的人脉也该分一些让我来打理。”
梅贵妃一顿。
“你是我亲儿子,我还会坑你不成?”她冷冷道,“梅家这些年苦心经营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助你早日荣登大宝。我手里的东西迟早都是你的,现在不给是因为你身处京畿大营,虽说只有一半兵权,但二皇子可是恨你恨到不行,你若与其他朝臣来往过密,母妃怕他抓着你的把柄。”
三皇子冷哼:“我没那么蠢,说到底,您还是不相信我的本事。”
梅贵妃深吸口气:“你总说我遇事不与你商量,那你呢?前日你给你父皇准备的寿礼,不也说换就换了。我原打算在陛下面前给你讨个封号,结果可好,被那姓池的小妖精抢尽了风头。”
那日宴后,她叫来儿子问询,三皇子只是不耐烦地告诉她,陆停舟知道假造祥瑞的法子,他担心宴会上出现纰漏,这才临时换了一件。
梅贵妃想到前日的宫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陆停舟和池依依搅和在一起,这两人都不是良善之辈,你最近离他们远些,莫再生事。”
“儿臣知道。”三皇子不以为然地应了声,“还有一事需要母妃替我打听。”
“何事?”
“大理寺为何要抓牛询?”三皇子眼中闪过一抹阴狠,“母妃别忘了,当年六盘村一案是王渊让牛询干的,如果被人翻出七年前的旧案,牛询此人怕是留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