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依依坐在席间,与陆停舟对视一眼,难掩诧异。
她没想到重来一世,三皇子呈上的寿礼竟然变了。
那块“圣世千秋”的石头变成了普普通通的翡翠摆件,三皇子不但没能在人前大出风头,更失去了封王的机会。
上一世,皇帝得了祥瑞,圣心大悦,封三皇子为顺王。
这一世,皇帝看了三皇子呈上的寿礼,一句话没说,显然不甚在意。
池依依不知其间发生了什么,忍不住盯着陆停舟多看了两眼。
难道他早知三皇子换了寿礼,又把这消息泄露给二皇子,二皇子故意让三皇子头一个献礼,就是为了让他丢脸?
可陆停舟何时知晓三皇子换了寿礼?
她怎么从未听他说起?
池依依百思不得其解,但见仇家倒霉,心里却很痛快。
可惜这是在宫宴上,没法立刻找陆停舟解惑。
看他的样子,一定知道内情。
池依依端起手边的蜜水,浅啜了一口。
她不擅饮酒,更不想在宫中失态,从一开始就滴酒未沾。
嘈杂的人声中,她隐约听见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她循声望去,却见叫她的人是皇帝座前的太监。
太监的召唤引起旁人注意,女宾席这边率先安静下来,对面的男宾席也很快变得鸦雀无声。
众人有不明池依依身份的,好奇望着她打量,不知这是哪家的女眷,缘何得到陛下单独召见。
有那识得池依依的官眷,互相递着眼神,心中又羡又妒。
池依依走出坐席,来到场地中央。
早前在翠微宫见过梅贵妃,她对觐见的礼仪熟稔于心,面对皇帝并不怯场,一套跪拜的动作做下来,犹如行云流水,挑不出一点差错。
左右宾客见状,暗自点头,宁安县主更是露出安心的笑容。
皇帝命池依依起身,说道:“方才梅妃问朕,为何要破例让一百姓入宫赴宴,池六娘,你且说来听听,朕为何要许你如此殊荣?”
这个问题实在出人意料。
宁安县主刚刚放心的笑容收了起来,紧张地望着池依依。
陆停舟也是眼神一动,放下手里的酒杯。
梅贵妃嘴角噙着笑,眼中略有得色。
方才她故意与皇帝打赌,说要考考池依依,皇帝果真遂了她的愿,将池依依唤到座前。
池依依一个平头百姓,见了皇帝不打颤就是好的,突然面对皇帝发问,定会惊慌失措。
别说是她,哪怕从席间随便点个官员来面圣,开口前也要再三思量。
否则一句话不对,轻则当众出丑,重则犯了忌讳。
梅贵妃微微笑着,提醒道:“池六娘尽管说话,便是答错什么,相信陛下也不会怪你。”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提只会让人更加紧张。
一旁的宁安县主当即不悦地望了过去。
宽敞的大殿中落针可闻,人人瞧着池依依,气氛变得出奇凝重。
池依依抬起头,望着御座上的皇帝,澄净的眼中满是孺慕之色。
“民女愚钝,不敢妄测圣意,但仔细想来,陛下厚赏民女,绝非因民女微末之功,而是要让天下人知晓:在陛下治下,无论出身贵贱,凡心向善者,行侠义者,皆能为朝廷所知,得朝廷褒奖。”
她脸上带着对皇帝的尊崇,正色道:“陛下是万民之主,您的寿辰亦是百姓的节庆,民女有幸入宫,只因陛下愿与民同庆,和我等百姓共享盛世安乐。”
说到这儿,她跪了下去。
“民女得此殊荣,实乃陛下治国有方,方使万民归心,实在难以表达心中感激,就让我给陛下磕几个头吧。”
说完,她双手伏地,当真往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金砖铺成的地面又冷又硬,因敲之有金石之声,故名金砖。
池依依磕头的声音清清楚楚传入众人耳中,竟是磕得实实在在,毫不迟疑。
三个响头磕完,她的额头微微泛红。
宁安县主在旁瞧见,忍不住出声:“这实诚孩子,可别把陛下的地砖磕破喽。”
她这话甚是巧妙,旁人闻言皆是笑了起来。
皇帝面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都说民间藏龙卧虎,今日一见果然不假,一小姑娘家有此谈吐,足见我朝礼法传世,教化之深。”
池依依说的那番话入情入理,恰恰对了皇帝心意。
这样的回答放在朝臣嘴里不稀奇,但由一介民女道来,才叫人格外赞赏。
池依依不光会说,后面磕的响头更显得真心实意。
小娘子家哪有不爱惜容貌的,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顾妆容重重磕那三下,足见诚意发自肺腑。
皇帝笑着让她起身,对梅贵妃道:“梅妃,你现在瞧瞧,这样的百姓可当得朕一声夸奖么?”
梅贵妃怔了一瞬,不防他把问题抛给自己。
她方才没能难住池依依,心中正有不甘,闻言笑着应道:“陛下,池六娘可不是寻常百姓,臣妾听闻她有一手好绣技,名下的晴江绣坊更是声名远播,对了,晴江绣坊的绣品价值千金,方才呈来的贺礼中,臣妾好像没有瞧见,不知池六娘给陛下准备了什么礼物?臣妾也想开开眼。”
皇帝看着她,笑笑:“朕让她进宫是与民同乐,区区贺礼就不必了。”
梅贵妃露出失望的神情。
“原来如此,”她看向池依依,像是有些疑惑,又似惋惜,说道,“晴江绣坊有的是好东西,臣妾还以为池六娘怎么也会准备一二。”
这话俨然暗指池依依不懂礼节,目无尊上了。
宁安县主坐在席间,越听越不像话,柳眉一竖,打算出面替池依依解围。
忽见池依依欠了欠身,说道:“民女虽得陛下开恩,但便是去寻常人家做客,也没有空手上门的道理,所以民女备了一份薄礼,还请陛下笑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