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粉街四十八号是北城的一道老街,青砖碧瓦密密麻麻地,码着一户户人家。邻居间挤挤插插,这家能望见那家的日常。说是独门独院,可远亲不如近邻,隔壁的隔壁的隔壁,飘出的菜香就能勾起半条街的食欲。
艾伦的家在最里面。每次他回来都要穿过狭长的胡同,穿过闲来无事八卦的大爷大妈们,或好奇或猜忌的目光。
转天的周日,正是每月一次的假期,他穿着校服,踩着破旧的单车,拐进胡同口。
“老艾家那小子说话间长这么高了!”
“你瞅瞅他那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样子,一看学习就好不到哪去!”
“咋说也是华清的,能差哪去?听说和老赵家的在一个班。”
“老赵家的孩子有出息,班长呢。”
“可怜老艾的媳妇了,男人不在家,自己拉扯孩子不易啊。”
“孩子不行,不争气!”
“还得是老赵家的有出息!”
艾伦好像没听见他们嚼舌根,一路笑嘻嘻地和他们打着招呼,经过他们的洗礼。
赵英俊和艾伦家隔了整整一条巷子,所以住在胡同口的赵英俊,并不会遇见这样的尴尬。
“他们在议论你呢!”坐在艾伦车后座的赵英俊提醒他。
“那又如何?”
艾伦不屑。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艾伦什么时候活在别人的嘴里了?
“你!不尴尬?”
“有什么好尴尬的?”
“他们这样大声的议论你呢,故意让你听见吧?”
“那又如何,”
“也对,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他们。”
“你想多了,议论别人的人不会觉得自己有问题,所以他们是不会尴尬的,反而是我们,得知道自己是谁。”
“你这样拿我挡箭到什么时候?”
“我这不是想让我妈放心嘛,从小你在我妈嘴里就是我的榜样,”
“别说那话,下次这个价钱我可不来了,这戏我不演了!”
“赵英俊你做个人吧,这么轻松的钱你不赚?你个爱财如命的葛朗台!”
“艾伦,过河拆桥了是不是?这还没到你家呢,”
“赵英俊你个犊子,我和你同学十二年!我不了解你?”
“啥也别说了,你又不差那俩钱,给我涨点怎么了?你逃课的时候谁给你顶的包?”
“赵英俊你姐挣钱不容易,你能不能少买几个皮肤,一个破游戏,值得吗?”
“你不懂,值得,我王者贼厉害,你是体会不到那霸气侧漏的感觉。”
“手机一关,你还侧漏个屁呀,”
“你不懂,那种快乐是现实不能给的,当班长才管几个人儿?在游戏里如果我愿意,天下就是我的。”
“然而你是你爸的。”
“我又没花他们的钱玩游戏,我都是省下的生活费好不好?”
两人聊着,就到了艾伦的家。进门看见艾伦的妈在杀鱼。鱼活蹦乱跳的不好控制,从水池里跳了出来。
“妈,我回来了。”
艾伦叫了一声,他妈回头看了她一眼,从鼻子里拱出一股气“嗯”了一声。再抬眼,看见了跟在后面的赵英俊。
“姨,杀鱼呢?”
“可不是咋地,这鱼不好杀,跳来跳去的。”
“先弄死就好了。”
“哪那么容易啊,诶,艾伦,赶紧的,把鱼给我按住了。”
“我来,”
赵英俊说着,抓起鱼的头尾,用力掼在地上,鱼的尾巴抬了几下,不动了,被活生生的摔死了。
“造孽呀,这……”
艾伦的妈不忍心地捧起断了气的鱼心疼不已。
“妈,你这就矫情了哈,你不就是在杀鱼吗?拿刀捅和摔死有什么不一样吗?都是个死。”
“哪能一样呢?祖辈都是拿刀捅的,你看谁家杀鱼是摔死的?”
艾伦的妈争辩着,又想起是赵英俊下的黑手,不免尴尬了些。
“二俊,留下来吃饭吧,姨给你炖鱼吃。”
艾伦的妈脸上挂着笑,挽留赵英俊。
“不了,姨,我就帮艾伦安排好作业就走,我姐饭都做好了了。”
“那把你姐叫过来一起吃,你看艾伦总是麻烦你,一天天的一样的上学,你看看人家二俊,你是猪脑子吗?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艾伦的妈一边数落着他,一边麻利地去鳞,掏鱼的内脏。一条鱼很快变成赤条条的,只等下锅。
“艾伦,还不去叫雪晴来,你愣着干啥呢?”
“我这不是听您老人家谆谆教诲人不倦鸟已归迟呢吗?这就去。”
艾伦说着,推车跑了出去。
“二俊,来,进屋,等着。”
赵英俊答应一声,跟着艾伦的妈,进屋。
艾伦的家里简单而干净。
进门是个一人高四折叠的屏风。图案有点老旧,粉红的梅,洁白的兰,青翠的竹,和金灿灿的菊。
绕过屏风是一张大八仙桌,古铜色的。上面已经摆好了两个凉菜,一盘卤肉,一碟子水煮花生。左边是艾伦父母的卧室,和客厅。右边的门紧闭着,是艾伦的卧室和书房。再往后的一个隔间,和厨房并排的是,盥洗室兼洗衣房。房子说大不大,但是格局做的很清晰,蓝白色的暖色调为主。这设计的风格和艾伦的父亲的工作密不可分。
艾伦的父亲早年当过兵,是海军,退伍之后也没离开过船。是个水手,赚钱不少,但是常年在海上漂泊,顾不上回家。因此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他的母亲来答理。
艾伦的母亲也是一个有故事的“女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