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初春真是不怎么样,上午还好好蓝天白云,下午就刮成了土黄色,鼻子里全是土腥气。胡同里的乱纸片被吹的四处飞舞,有张貌似卫生纸模样的纸片差点糊到正往家走的杨山脸上,害的他一路上不停的呸呸呸去晦气。
因为晚上约好了要和倒座房小院的另外两家聚一聚,杨山先去了趟朝阳菜市场,买了些花生米和猪头肉。
一进院子,闫解成已经在忙碌了。
他家和常声家都在院里靠屋墙的位置搭了个矮棚,垒了个小的灶台,让本就不大的倒座房小院显得非常拥挤。不过杨山也理解,一家三口住不到20平米的屋子,已经很憋屈了,如果还在屋里做饭,那这个家就没法住了。
所以,只要不影响杨山进出,挤挤就挤挤吧。
\"三蛋回来啦,你先歇会儿,我炖了只鸡,过会儿咱们好好喝两盅。”闫解成抬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行,到时候就尝尝解成哥的手艺。”杨山也不会真的去歇息,他也要回去收拾出两个菜。
正当杨山在厨房忙碌的时候,常声两口子也回来了,两个人全是灰头土脸的。
“你们两个干嘛去了,怎么弄成这个模样?”
“领着学生拆城墙了去了。”
常声进了杨山家的厨房也没客气,径自用水瓢从水缸里舀了点水就招呼着他媳妇洗脸洗手。
“好好的拆什么城墙啊,墙砖都让人扒光了。”说着说着,杨山心有点虚,他也去扒过墙砖,碎砖也是砖啊。
“咱们京城要建地铁,就从前门那边横着穿过去,所以要把内城的城墙拆了。”常声边用肥皂呼噜脸边解释。
“拆了多可惜啊,都立在那儿好几百年了。”
“领导说了,拆城墙总比拆旁边的民房强,所以就拆了。”常声不觉得有多可惜,破城墙立在那里有啥用,还挡路。扒干净了下边修地铁,上边修成宽阔的大马路多好。
“杨山,你这猪头肉做的真香啊,有空也教教我呗。”刘玲率先洗完了脸,用手指简单梳拢了一下散乱的头发。
现在的刘玲比以前胖了一些,那张国字脸不再棱角分明,变成了鹅蛋脸,杨山觉得她比以前漂亮多了。不得不说,常声挺有眼光的。
“这不算个事儿,一会儿我给你写个配料单。”杨山把炖肉的锅挪到后灶,又另支了个锅,准备炸花生米。
“我来弄吧,你们进屋坐着去。”刘玲见状马上接了过来,硬把两人推出了厨房。
两人又把闫解成叫过来一起进了杨山的屋子抽烟喝茶聊天。
“三蛋,你还要在那边呆多久。”闫解成接过杨山的烟对了对火儿。
“估计9月份吧,谁知道呢。”杨山也确定不下来归期,一切就看1379厂给不给力了。
“哎,我说,等杨山回来以后就会结婚,这个小院人就齐了,咱们要不要像其他院子那样也选个管事大爷啊?”常声的脑回路就是奇特。
杨山一听就知道他想说什么,立马默契的接上,“行啊,咱们三个里就解成哥岁数最大,我就把票投给他,到时候就是咱们95号四合院的四大爷了。”
“噗!”闫解成刚喝了口水就被呛着了,一脸幽怨的看着另外两人,真够损的,到时候三大爷和四大爷的辈分怎么论。
另外两人才不管这些,笑的没心没肺的。
“要我说就选常声当四大爷,有了这个身份撑腰,他这个刘家上门二女婿的名头就可以摘掉了。”闫解成也不是善茬,抓不住杨山的小辫子,就揭常声的伤疤。
咦?常声啥时候有了这个外号?刘家大女婿是上门女婿,二女婿......?
哦,好像也是啊,住着人家刘玲的房子,还和老丈人在一个院子,不明就里的人还真就把常声当成上门女婿。
杨山马上举起茶杯,硬是和常声碰了一下,“常声,够厉害啊,回到家就和大爷儿似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恨不能喘气都让媳妇帮忙,你这软饭硬吃的本事哥们佩服。”
本来常声有些不快,被杨山这么一调侃,也就释然了。
“还不是被你们院那个王二丫碎嘴子说的,她要是个男的我早就抽她了。”
“嗯,能让你常声吃瘪的人不多,她算有本事了。不过她这脑子也是进水了,我听说她儿子石头学习很差,今年就要上初中了吧,八成是进不去红星中学的,到时候......”
常声立刻就反应过来了,那小子估计是要来bb中,于是又拿起杯子和杨山碰了一下,“我们学校可收不起这样的,让他多锻炼锻炼身体,腿儿着去别的学校读书吧。”
闫解成心里就是一凉,他以前就知道杨山心眼儿多,他爸也和他说过别惹杨山。现在算是见识到了,一句话就把一个孩子未来三年的路掐断了一条。
又聊了一会儿,刘玲和闫家媳妇把菜都做好端了上来。
“来来来,咱们院子的人第一次聚齐,一起干一杯。”说话的是闫家媳妇李妮茜,一位名字和外貌完全不搭的女同志。
“对,先干了杯中酒,谁都不许剩。”刘玲也是豪爽人,一两的酒杯一口就下去了。
酒桌上没有扭捏的人,5个人一杯酒下肚,气氛自然就热烈起来。
“常声,你那房子什么时候下来啊。”酒过三巡后,杨山挑起了话头。
“7月份吧,按规定是工作满一年才能分房,不过我已经和街道办那边打好招呼了,提前一两个月问题不大。”
“正好,到时候你整修房子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也收拾一下我的这间房。”杨山举杯。
“到时候就找前院的刘继武呗,他欠你人情都好几年了,隔三差五就和我爸说要帮你整房子。”闫解成接话道。
“他家老大现在干嘛呢?”杨山想起了刘华东。
“跟着他爸干活呢,要我说你可救了他一辈子,当初和他一起当街溜子的那几个据说都进去了。他家老二还不如老大呢,过几个月就初中毕业,能不能拿到毕业证都是个问题。”
“你家那两个呢?”
“老三不咋地,估计能混个普通高中上。解娣还行,希望到时候她考试的时候别像老二那样掉链子就好。”闫解成叹了口气。
“解放现在挺好的,马上就是正式工了,刚17岁就比你这个大哥多拿2块钱。”杨山安慰道。
闫解成喝的有些迷瞪了,他使劲睁着发红的眼睛,搂住杨山的肩膀,说话舌头有些僵,“杨山,好兄弟啊,你听我和你说,有时候啊,我夜里做梦,会梦到如果没有你,我现在混成什么样子。还是一个月拿18块打零工的钱,还是要给我爸交10块钱,还是和我那几个弟弟挤在一个小屋.......”
闫家兄弟酒品都不怎么样,老大喝多了卖惨,老二喝多了胡咧咧。
杨山赶紧打断他,再说下去,他该做梦梦到于莉了。
“解成,说这些干啥,以后谁敢小看咱小院里的三家。不说常声、杨山两家的收入,就是咱们家一个月也能有60多块,不比那三个院里的人强?”李妮茜显然是个有傲气的。
“对对对,咱都是双职工家庭,比他们都强。”刘玲也来凑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