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爷子下葬后的第七天,按照当地习俗,家人要整理逝者的遗物。李老汉作为村里最年长的老人之一,被请去帮忙。
陈老爷子的房间简朴整洁,一张木床,一个衣柜,还有一张老旧的写字台。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照在写字台上那本泛黄的笔记本上。
\"这是什么?\"李老汉拿起笔记本问道。
陈老爷子的儿子摇摇头:\"爹的日记吧,他晚年眼睛不好,很少写字了。\"
李老汉随手翻开一页,苍劲有力的字迹跃入眼帘:
\"甲子年三月初七,晴。今晨又见黑羽立于槐树之巅,鸣三声而去。午后得知村西杨家媳妇难产而亡,年仅二十三。黑羽之兆,二十载未曾出错...\"
李老汉的手微微发抖,快速翻了几页:
\"丙寅年腊月十五,雪。群鸦聚于村口榆树,不鸣不叫,仅停留片刻。夜半,李翁无疾而终,享年八十九,面容安详如睡。鸦非凶兆,实为引路之灵...\"
\"老天爷...\"李老汉倒吸一口凉气,\"陈老爷子一直在记录乌鸦的预言!\"
这个消息很快在村里传开。当天晚上,十几个村民聚集在陈老爷子家的堂屋,听李老汉朗读日记中的内容。
日记跨度超过六十年,从陈老爷子年轻时就开始记录。每一页都详细记载了乌鸦出现的时间、地点、行为,以及随后村里发生的死亡事件。令人震惊的是,记录中乌鸦的预言从未出错。
\"看这里,\"李老汉指着其中一页,\"'戊午年九月初九,重阳。独鸦夜啼至三更,声凄厉。众人皆以为我将不久于人世。然十日后,村中猎户王二坠崖身亡。鸦之择人,非以年岁论,实观魂光之强弱...'\"
堂屋里一片寂静,只有炉火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张婶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陈老爷子早就知道...乌鸦不是随便选择目标的。\"
\"这里还有更奇怪的,\"李老汉继续翻页,\"'庚申年正月十五,元宵。夜梦黑羽人形,告我村南古槐下有婴灵未安。次日掘之,果见幼骸,乃三十年前夭折未葬之童。礼葬后,村中夜啼遂止...'\"
年轻的村支书推了推眼镜:\"这...这不太科学吧?\"
\"科学?\"李老汉冷笑一声,\"赵大虎、李进的死,还有陈老爷子自己的离世,日记里都提前有类似的记载。六十年的记录,一次都没错过,这算什么科学?\"
众人传阅着日记,每一页都像一把钥匙,慢慢打开他们对乌鸦认知的新大门。原来乌鸦并非随意选择目标,而是能看见人类看不见的\"魂光\"变化;乌鸦的叫声和数量似乎与死亡方式有关;甚至乌鸦出现的时间长短也暗示着逝者将如何离世...
最令人震撼的是日记最后一页,字迹已经颤抖歪斜,显然是陈老爷子临终前不久写的:
\"癸卯年十月初三,晴。群鸦复至,五日不散。吾知大限将至,然心无惧。黑羽非索命之使,实为引路之灵。六十载观察,终悟生死如昼夜交替,自然之理也。愿后人勿惧鸦鸣,当思生死...\"
日记的最后一页夹着一根漆黑的乌鸦羽毛,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蓝绿色光泽。
\"这是...\"陈老爷子的儿媳倒吸一口气,\"爹下葬时,我帮他整理寿衣,发现他右手紧紧攥着,原来...\"
李老汉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根羽毛,不可思议的是,经过这么多天,羽毛依然光洁如新,没有丝毫损坏。他将羽毛举到灯下,忽然发现羽根处有一丝极细的金线,在光线下若隐若现。
\"你们看,\"李老汉的声音有些颤抖,\"这羽毛...不像是普通的乌鸦。\"
众人凑近观察,确实,这根羽毛比普通乌鸦羽毛更长,更挺括,而且那种金属般的光泽是自然界中罕见的。
\"爹常说乌鸦是通灵的...\"陈老爷子的儿子喃喃道,\"也许他真的知道些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第二天清晨,村民们自发聚集在村口的老榆树下——那群乌鸦曾经停留的地方。李老汉带来了陈老爷子的日记和那根神秘的羽毛。
\"我有个提议,\"李老汉环视众人,\"我们应该把陈老爷子的发现记录下来,传给后人。乌鸦不是凶鸟,它们是...灵魂的见证者。\"
张婶点点头:\"是啊,想想看,赵大虎作恶多端,李进偷鸡摸狗,而陈老爷子善良一生...乌鸦似乎能分辨这些。\"
年轻的村支书推了推眼镜:\"从科学角度,也许乌鸦确实能感知人类无法感知的生命体征变化...就像地震前动物会有异常反应一样。\"
\"不管是什么,\"李老汉郑重地说,\"我们不应该再害怕乌鸦了。陈老爷子用一辈子记录下来的智慧,值得我们尊重。\"
就在这时,一声轻微的\"嘎\"从头顶传来。众人抬头,看见一只乌鸦站在榆树的高枝上,正是那只常年栖息在村口的老乌鸦。它低头看着人群,眼神中似乎带着某种审视。
令人惊讶的是,没有人感到恐惧。李老汉甚至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米,撒在树下的空地上。
\"吃吧,老伙计,\"他轻声说,\"冬天快来了。\"
乌鸦歪头看了看地上的粮食,又看了看李老汉,突然展开翅膀飞了下来。它没有去吃那些小米,而是落在离人群不到三米远的一块石头上,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直视着众人。
这一刻,所有人都感到一种奇特的宁静,仿佛面对的不是一只鸟,而是一个古老的智者。
乌鸦站了约莫一分钟,然后叼起一根小树枝放在地上,振翅飞走了。它没有回到村口的槐树,而是朝着西山方向飞去,很快消失在晨光中。
\"它这是...在告别吗?\"张婶轻声问道。
李老汉弯腰捡起那根小树枝,发现上面有一个小小的树瘤,形状酷似一只展翅的乌鸦。
\"我想是的,\"他微笑着说,\"也许它完成了在这里的使命。\"
从那天起,村里再也没有人用石头驱赶乌鸦。偶尔有乌鸦落在屋顶或树梢,村民们会抬头看看,然后继续忙自己的事。孩子们被教导要尊重这些黑色的鸟儿,因为它们可能是某个灵魂的使者。
陈老爷子的日记被抄录了好几份,原件由村里保管,复印件分发给几个大家族。那根神秘的乌鸦羽毛被装在一个小木盒里,放在村祠堂的供桌上。
第二年春天,张婶的孙女小芳在放学路上捡到一只受伤的乌鸦幼鸟。按照以前的习惯,村里人会把它赶走或者置之不理。但这次,小芳把小鸟带回家,和家人一起照顾它直到康复。
放生那天,十几个村民来围观。小芳双手捧起已经完全康复的乌鸦,轻轻向上一托。乌鸦展开翅膀,在人群头顶盘旋了三圈,然后飞向远方。
\"它会记得我们的,\"小芳自信地说,\"陈太爷爷的日记里写过,乌鸦的记忆力很好。\"
李老汉摸摸小芳的头:\"也许有一天,你会成为下一个记录乌鸦秘密的人。\"
小芳认真地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谁也不知道,这个承诺将在二十年后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实现。但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如今,每当有乌鸦在村中停留,村民们会想起陈老爷子的日记,想起那三次准确的预言,想起生命的神秘与无常。但他们不再恐惧,因为他们知道,乌鸦的翅膀下藏着的不只是死亡的讯息,还有关于生命循环的古老智慧。
就像陈老爷子日记最后一页写的那样:\"生死如昼夜交替,自然之理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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