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的警笛声划破凌晨的寂静,红蓝交替的灯光在车窗上投下诡异的光影。
刘红卫机械地被医护人员搀扶着上了车,双腿像是灌了铅,每一步都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
他的老伴李素芬跟在后面,脸上的泪水在闪烁的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小心台阶。”年轻的男护工轻声提醒,声音里带着职业性的温和。
刘红卫没有回应,他木然地坐在塑料座椅上,目光呆滞地盯着对面担架上昏迷不醒的女儿。
刘玉莹的脸色惨白如纸,氧气面罩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随着微弱的呼吸时隐时现。
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在狭小的车厢内显得格外刺耳。
“秋秋…才,才十七…。”李素芬突然出声,声音嘶哑得不像她自己。
这句话像一把刀,再次刺进刘红卫的心脏。
他机械地拍了拍老伴的手,却发现自己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好,他的手抖得太厉害了。
刘红卫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却发不出声音,视线开始模糊。
忽然,救护车一个颠簸,李素芬差点摔倒。
刘红卫下意识伸手扶住老伴,两人就这样紧紧依偎在一起,像两棵在暴风雨中相互支撑的老树。
他能感觉到李素芬的身体在剧烈颤抖,听到她牙齿打颤的声音。
前排的医护人员,口罩上方的眼睛里盛满同情。
看到两老抖得厉害,无法理智思考,到医院也没办办理任何手续。
医护人员犹豫了一会,还是问道:“叔叔阿姨,你们还有其他亲人吗?”
刘红卫这才如梦初醒。对,建设,得给建设打电话。
他颤抖着从口袋里摸出老年机,布满老年斑的手指在光滑的屏幕上徒劳地滑动了几次,都没能解锁。
一滴浑浊的泪水砸在屏幕上,模糊了本就看不清楚的字。
“我来帮您吧。”医护人员叹了口气,接过手机,“您要打给谁?”
“儿子,刘建设…”刘红卫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护士点点头,熟练地划开通讯录,找到建设的名字拨了出去,然后把手机递回给刘红卫。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刘建设正梦见自己掉进一个无底洞。
刺耳的铃声将他猛地拉回现实,他条件反射地摸向床头柜,心里一阵恼火,凌晨两点三十二分,谁会在这个点打电话?
但当看清来电显示时,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父亲从不会在这个时间打电话,除非……
“这么晚,谁呀?”妻子陈晓玲迷迷糊糊地问,声音里还带着睡意。
刘建设顾不上回答,手指一滑接通了电话。
“爸?怎么了?”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慌,“出什么事了?”
“秋秋…秋秋她…”刘红卫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怎么也说不出死了这两个字。
他深吸一口气,“玉莹受刺激晕倒了,我们在救护车上”你快来市立医院””
“什么?秋秋怎么了?玉莹怎么了?”刘建设的声音陡然提高,背景里传来一个女性迷糊的询问声。
“秋秋…出车祸,没了。”刘红卫终于挤出了这几个字,然后像用尽了全部力气一样瘫靠在座椅上。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手机掉在了地板上,然后是刘建设撕心裂肺的喊声:“什么?”
李素芬从丈夫手中接过电话,强忍悲痛说道:“建设,你快来吧,玉莹的情况很不好。”
救护车里的医护人员交换了一个沉重的眼神。
男护工悄悄加大了氧气流量,女护士则握紧了急救箱,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紧急情况。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刘建设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他机械地掀开被子,双腿发软地站在地板上,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先做什么。
“怎么了?谁的电话?”陈晓玲已经完全清醒了,她打开床头灯,看见丈夫惨白的脸色,立刻知道出了大事。
刘建设跌跌撞撞地冲向衣柜,胡乱抓出几件衣服往身上套。
“建设!到底怎么了?”陈晓玲也下了床,抓住他颤抖的手臂。
“秋秋…出车祸,没了。”刘建设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玉莹受刺激,心肌炎复发,现在在医院抢救。”
陈晓玲倒吸一口冷气,手不自觉地捂住嘴,眼睛瞬间红了。
她什么也没说,立刻翻身下床,从衣柜里拽出两件外套。
“快快快,我们先去医院看玉莹。”
刘建设像个木偶一样机械地拿着衣服,他的大脑还在处理刚才听到的信息。秋秋死了?
“建设,穿这件。”陈晓玲已经利落地换好了衣服,递给他一件深色衬衫。
刘建设这才发现自己手里拿着两条裤子,却不知道该先穿哪一条。
他胡乱套上衬衫,扣子扣错了两个也浑然不觉。
陈晓玲走过来,默默帮他重新扣好。
他能看到妻子眼中闪烁的泪光,但她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霈霈……”刘建设突然想起小儿子还在隔壁房间睡觉。
“我去留张纸条。”陈晓玲快步走向书桌,拿出一张便签纸。
刘建设看着她流畅地写着字,手稳得不像话,而他自己连袜子都穿反了。
“我去开车。”陈晓玲把纸条放在餐桌上显眼的位置,拿起车钥匙,“你这个状态不能开车。”
刘建设想反驳,但低头看见自己仍在微微发抖的双手,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跟着陈晓玲走出卧室,在儿子房门前停顿了一下。
透过半开的门缝,他能看到刘沛霈蜷缩在被子里的轮廓。
电梯下行的几十秒里,刘建设的脑海中不断闪回关于杨彦秋的记忆碎片。
车停在医院急诊入口,刺眼的红灯照在刘建设脸上,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他推开车门,差点被自己的脚步绊倒。
急诊室玻璃门上映出他扭曲变形的倒影,就像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心情。
走廊尽头,他看到父母佝偻的身影。
刘红卫和李素芬瘫坐在长椅上,两人看起来一下子老了十岁。
医护人员正试图安慰他们,但老人家的眼睛空洞得像是两个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