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石岸沉声应下，手持令牌，起身便要行动。
张宏闻言，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绝望。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同样瘫软在地的刘县令，却只见刘县令面如死灰，眼神空洞，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官威，分明也是手足无措，魂飞魄散！
石岸领命而去，动作迅捷，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引着一位须发花白，面容清癯，眼神却异常明亮的老者，步入了灵堂。
这老者，正是清河县衙硕果仅存的老仵作，王正。
王正一踏入这弥漫着悲戚与诡谲气氛的张府灵堂，目光扫过那具覆盖着白布的女尸，心中不由泛起一丝波澜。
想他王正，在这清河县做了几十年的仵作，不说阅尸无数，也算是经验老道。
只因当年不肯附和前任县令，颠倒黑白，他便被投闲置散，成了县衙里可有可无的边角料。
若非他天生一副硬骨头，兼且对这验尸一道痴迷，换了旁人，怕是早就卷铺盖走人了。
今日，竟被这位年轻的钦差大人点名，倒让他沉寂已久的心，微微热了几分。
“王……王仵作！”刘县令一见此人，顿时亡魂皆冒，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这老匹夫！怎么把他给找来了！
这老东西可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连本官的话都敢顶撞！
他慌忙上前，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徐锋拱手。
“徐大人，这位王仵作…年事已高，眼神恐怕不太济事了。县衙里，还有其他年轻力壮的仵作，不如……”
石岸站在徐锋身后，闻言冷笑一声。
“刘大人此言差矣！王老当年一手‘追魂手’的验尸绝技，可是连郡守大人都赞不绝口的！如今虽上了些年纪，但这双眼睛，怕是比某些人的心还要亮堂！断不至于老眼昏花！”
刘县令被石岸一番抢白，噎得面红耳赤，还想再辩几句。
“不必多言。”徐锋摆了摆手，语气不容置喙，目光转向王正，“王仵作，有劳了。请开始吧。”
他这一锤定音，刘县令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了下去，心中只剩下无尽的悔恨与恐惧。
王正也不多话，对着徐锋微微一颔首，便径直走向柳姨娘的尸身，蹲下身子，动作娴熟而细致地掀开了白布。
灵堂内的气氛瞬间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具年轻的尸体上。
众人屏息凝神，只见柳姨娘颈项间一道清晰的紫红色勒痕，触目惊心。
“瞧见没，这痕迹，铁定是上吊没错！”
“是啊，这么明显的勒痕，还能有假？”
窃窃私语声再次响起，不少人看向徐锋的目光又带上了几分质疑，似乎觉得他小题大做。
王正验看良久，又仔细查看了柳姨娘的口鼻、眼睑、指甲等处，这才缓缓站起身，苍老的声音在灵堂内响起：“回禀大人。死者颈部缢痕，确系上吊所留，形态符合。”
此言一出，张宏和刘县令眼中同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
岂料，王正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凝重。
“但是！这并非她的真正死因！老夫查验其口鼻、眼睑、指甲，皆有明显中毒迹象！此女，乃是先中剧毒，而后悬梁！或者说，是被人伪装成悬梁自尽！而这毒，便是鹤顶红！”
“什么？！”
“中毒？！”
“鹤顶红？！”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刘县令更是双腿一软，若非身旁的衙役及时扶住，险些瘫倒在地。
他只觉毛骨悚然，犹如置身于寒冬腊月之中，就连牙齿也在不受控制地上下磕碰，不可控制地发出“咯咯”的轻响。
张宏更是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眼前阵阵发黑，他强自镇定，吞了口唾沫，声音干涩地辩解。
“王…王老，会不会是…是柳姨娘她…她先服了毒，然后…然后才上吊的？是她自己想不开……”
王正摇了摇头，眼神锐利地看向张宏，声音斩钉截铁。
“张公子此言差矣。鹤顶红之霸道，入口即死，中毒者顷刻间便会脏腑糜烂，痛苦不堪，根本不可能再有力气去寻绳索、系绳结、再将自己吊上去！更遑论此等勒痕，分明是死后悬挂所致！”
徐锋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幽幽的目光落在张宏脸上，不带一丝温度。
“张公子，你可还有什么高见？或者，还有什么要问王仵作的？”
“我…我……”张宏“噗通”一声瘫坐在地，汗如雨下，脸上血色尽褪，几乎要哭出来，“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徐大人，大人明鉴！要不…要不将家母请来？此事…此事都是家母在处理！求大人将家母传来一问便知！”
他此刻已是方寸大乱，只想将这烫手的山芋扔出去。
“哦？张夫人么？”徐锋眉梢微挑，点了点头，似乎颇为赞同，“也好。”
他话锋一转，目光投向一旁瑟瑟发抖的刘县令。
“刘县令，既然张公子提及张夫人，便劳烦你派人，将张夫人‘请’来问话吧。本官也想听听，这位张夫人，究竟有何说辞。”
刘县令闻言，以为徐锋并未将自己与张家完全捆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心中稍宽，忙不迭地点头哈腰。
“下官遵命！下官这就派人去！一定将张夫人‘请’到！”
他赶忙转身，对着一个心腹衙役低声吩咐。
“快！快去寺庙将张夫人请来！记住，动作麻利些！另外…若是来得及，先绕路去趟林府，跟林老爷…透个气儿！机灵点！”
那衙役会意，领命匆匆而去。
徐锋似乎是未曾发现刘县令那点小动作，只是微微垂眸，似在沉思，片刻后——
“对了，刘大人，张员外当日中毒的那些饭菜，如今在何处？可还封存妥当？”
刘县令正暗自庆幸自己反应迅速，冷不防被徐锋这么一问，心头又是一跳，差点没站稳，连忙躬身应道。
“在…在的！徐大人放心！那些饭菜样本，下官早已着人妥善封存，就在县衙库房！下官…下官这就派人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