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简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目光闪烁,沉吟片刻,缓缓摇头。
“不,现在还不到最坏的时候。刘县令的乌纱帽既然还戴在头上,就说明王二暂时还没把他咬出来,或者说,徐锋还没拿到足以扳倒刘县令的铁证。”
他虽然心中也翻起了惊涛骇浪,但面上却竭力维持着镇定。
林沛闻言,稍稍松了口气,但眉宇间的忧色却未完全散去。
“大伯所言有理。可……那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应对?这徐锋,显然不是个善茬啊!”
林简阳重重地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与狠厉。
“王二那等泼皮无赖,都没能在徐锋手下撑过半日,福满楼那点栽赃陷害的伎俩,恐怕也瞒不过他的眼睛,澄清只是迟早的事情。”
他踱了踱步,眼中寒光一闪:“看来,如今唯一的指望,便只剩下陆飞那边了。”
“陆飞?”林沛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困惑之色。
“大伯,这赵永和石岩可都是生死大事,赵永更是险些要被赵县尉牵连流放,可陆飞只是一个抄袭,就连一个罪名都没有。能借着他,奈何徐锋吗?”
林简阳嘴角勾起一抹神秘莫测的笑容,眼神也变得幽深起来,他缓缓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弟弟,慢条斯理地反问。
“沛儿啊,你可知……那陆飞的家世背景?”
张府门前,白幡低垂,本应哀乐戚戚,此刻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踏入灵堂,只见布置得极尽奢华,上好的楠木棺椁停在正中,香烛缭绕,供品堆积如山。
然而,满堂宾客,竟无一人有半分悲戚之色,反而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低声谈笑,不时朝着一个身着素服的年轻人拱手道贺。
“张贤侄,节哀顺变。如今张家由你主事,往后咱们的生意,可还要多多仰仗你啊!”一个脑满肠肥的员外郎,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
那年轻人约莫二十出头,眉眼间与那死去的张员外有几分相似,只是更显精明,此刻正谦逊地拱手回礼。
“哪里哪里,小子年轻识浅,往后还需各位叔伯多多提携才是。”
刘县令领着徐锋和石岸一脚踏入灵堂,那年轻人原本正与人寒暄,眼角余光瞥见刘县令,顿时眼睛一亮,脸上立刻漾起热情的笑容,快步迎了上来。
“哎呀!刘大人,您可算来了!这次多亏了您……”
他话未说完,便被刘县令急急打断。刘县令此刻额上汗珠密布,脸上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侧身引荐。
“张公子,这位是京城来的徐大人,奉皇命查案。徐大人,这位便是张员外的长子,张宏,张公子。”
张宏脸上的热情瞬间凝固了刹那,随即换上了一副恭谨的神色,对着徐锋深深一揖。
“原来是徐大人,失敬失敬!快,里面请,里面请!”
徐锋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锐利地扫过张宏,又掠过灵堂内那些“悲伤”的宾客,淡淡开腔:“不必客气,本官听闻张员外不幸,特来吊唁。”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张宏心头一紧。
“徐大人有心了。”张宏连忙躬身,引着徐锋一行人走向灵堂中央,“家父尸身因案情未明,尚停在义庄,待仵作验明之后,才能入殓。此处……只是设个灵位,供亲友凭吊。”
徐锋微微颔首,目光转向那些依旧在窃窃私语,甚至不时发出低笑的宾客,语气平缓,却带着一丝玩味。
“张公子府上倒是热闹,看各位宾客,似乎……心情都还不错?”
此言一出,灵堂内瞬间安静了数息,所有目光都汇聚到了徐锋身上,带着或惊或怒或探究的意味。
张宏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旋即哈哈一笑,试图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徐大人说笑了。家父常言,人死如灯灭,生者当如常。他老人家在天有灵,定也不愿看到我们整日哭哭啼啼,愁眉不展。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查明真凶,让凶手血债血偿,如此,家父才能瞑目!”
“张公子所言极是!”
“对对对,定要让凶手伏法!”
旁边的宾客们也纷纷附和,点头称是,只是那眼神中的真诚,却着实少得可怜。
石岸站在徐锋身后,看着这满堂虚情假意,只觉得一股恶气直冲脑门,双拳紧握,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徐锋不置可否,从一旁取过三炷清香,点燃后恭恭敬敬地插入香炉之中,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
“张员外泉下有知,定会感念各位这份‘心意’。”他放下香,缓缓转身,目光落在张宏脸上,“对了,本官听闻张员外有一位正室夫人,还有一位……新纳不久的小妾。她们人呢?”
张宏闻言,长长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悲戚之色。
“唉,说来话长。家母……家母因家父惨遭横祸,悲痛欲绝,已然心如死灰,前几日便去了城外的护国寺,说要长伴青灯古佛,为家父祈福,不问世事了。”
他顿了顿,又换上一副惋惜的口吻。
“至于那位柳姨娘……唉,她本就胆小。家父出事后,她日夜啼哭,说自己命苦,克死了家父。家母……家母一时情急,也说了她几句,谁曾想……她竟想不开,也……也去了。真是……唉!”
说着,张宏连连摇头,捶胸顿足,悲痛难当。
“哦?”徐锋眉头微挑,语气中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如此说来,倒都是可怜人啊。”
他这声“可怜人”,刘县令只觉得双腿发软,背心早已被冷汗浸透。
这徐锋,到底想做什么?他这不咸不淡的样子,真像是来吊唁的吗?
灵堂内的气氛,因徐锋这几句看似寻常的问话,变得愈发压抑。
就在众人以为他吊唁完毕,即将离去之际,徐锋却忽然嘴角一勾,露出一抹冰冷的笑容,那笑容看得张宏心中咯噔一下。
“张公子,”徐锋的声音轻飘飘的,却狠狠砸在张宏心上,“令尊大人头七未过,尸骨未寒,你这般急着接管家业,宴请宾客,是不是……太心急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