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青翟话音刚落,刘旦一把抓住他的手。
“哎呀,宰相大人说得太妙了,太有理了!”
“本王深感赞同!”
上座的刘彻眉头微皱,老三真睡傻了?
怎么帮外人说话。
庄青翟嘴角微扬,果然是扶不上墙的货。
即便太子提点,依旧蠢得冒泡!
他心里鄙夷,身体也起了反应。
这种蠢货还是离远点,抽手……没抽出来。
再使劲……还是没动!
刘旦死死攥着他的手,热情过头,笑容满面。
“宰相大人,您说得太对了!”
“底层百姓铸几枚钱币,确实不该受重罚。”
“穷人兜里就几枚铜板。”
“拿什么铸?”
“他们没铜矿,没奴仆,没显赫家世!”
“只有您这样的大贵族才行。”
“您世袭武强侯,高祖时便是豪门。”
“听说您名下产业无数,铜矿就有好几座。”
“家中奴仆更是数不过来,能私铸钱币的只有您。”
“您才该受重罚!”
刘彻原本阴沉的脸越听越开朗。
还是我家麒麟儿厉害!
说得妙!
他痛快了,有人就不痛快了。
庄青翟顿觉如吞粪般难受!
他名下确实有铜矿。
可他从没私铸过钱币啊!
这是诬陷!明晃晃的诬陷!
他只是挖矿,转手卖给别人私铸。
赚得盆满钵满!
若私铸钱币真被禁,他的铜矿就得大贬值。
这他忍不了!
但诬陷他私铸,他也忍不了!
他堂堂宰相,从不干犯法的事!
“燕王,莫要胡言乱语!”
“本官何时私铸钱币了?”
“再说,大汉立国以来,本就准许民间铸币。”
“即便陛下现下禁止,私铸也非大罪!”
刘旦冷笑两声。
这老家伙脸皮真厚!
汉初,盐、铁、铸币。
这些命脉确曾允许私人开采、铸造。
可元狩四年,也就是两年前,刘彻颁令推行盐铁官营!
同时收归铸币权,禁民间私铸。
这是史上首次统一铸币!
私铸危害多大,罪名多重,看后世印假钞的处罚便知。
一副银镯子能戴半生!
若能印真钞呢?
罪名更大!
分分钟枪毙的那种!
刘彻对私铸者用重刑,不难理解。
可惜,法令刚出不久,未完全落实。
阻力重重!
阻力就来自这些既得利益者。
刘旦瞅着庄青翟,这老家伙既然不讲道理,他也懒得客套了。
“你自己亲口说过,这是大汉开国以来的规矩。”
“可如今到了元狩六年,陛下早已下了禁令。”
“法令都颁布得清清楚楚。”
“私自铸造钱币,哪能不受惩处?”
“你莫非只认高祖给你家封侯的那一套规矩?”
“就不认当今陛下让你当宰相的律法!”
庄青翟一张脸黑得像锅底,他头一次觉得世袭的爵位这么碍眼。
不,爵位本身倒没什么问题。
是燕王这家伙太烦人了!
他望向刘旦的眼神冷了几分。
这小混蛋真是嘴皮子利索得要命!
随便一句话都要扣个大帽子。
一会儿扯高祖,一会儿提陛下,离了皇帝你就哑巴了不成?
他当即抱拳转向刘彻。
“陛下,臣绝没有这种心思。”
“高祖和陛下对庄氏恩德深厚如山。”
“臣始终铭记在心,绝不敢忘!”
刘彻嘴角微微上扬,低头认错就好,认了错就不怕你不服软!
“朕自然清楚爱卿的忠心,那私铸钱币的处罚……”
庄青翟咬紧牙关,满心不甘地开口。
“全凭陛下定夺!”
“哈哈,好,爱卿果然是忠肝义胆。”
“御史大夫牵头,彻查私铸钱币的家伙,连带贩卖铜矿的也一并严办!”
“遵命,陛下。”
庄青翟黑着脸退回自己的位置。
刘旦轻笑几声,得意得很。
双手往兜里一揣,压根不知道啥叫对手!
替皇帝分了忧,他打算回去接着睡大觉。
这时,闭目养神的大将军卫青微微睁开眼。
“出手就让宰相吃瘪,燕王真是藏得够深!”
“据儿肯定不是他的对手,我恐怕也未必能压住他。”
“以后得多个心眼才行。”
正打瞌睡的刘旦还不知道,自己已被大将军盯上了。
要是知道,他准得跳起来喊冤。
我比窦娥还冤枉啊!
可惜他没那读心术的本事。
压根不清楚卫青心里那点小算盘。
朝会散了场。
刘旦照旧准点下班,老霍不知是避嫌还是咋的,死活不跟他一起走。
明明住一块儿,非要搞得这么生分。
下朝路上,大臣们三五成群结伴而行。
唯独燕王孤零零一人。
哦,不对,还有个家伙。
“燕王殿下,咱们交个朋友如何?”
一个瘦得像竹竿的官员凑上来,脸上挂着浅浅的笑。
“你谁啊?”
刘旦盯着他看了半天,完全没印象。
瘦官员乐呵呵地摇摇头,上了俩月朝会,连人都认不全。
也就这位燕王干得出来。
不过从今儿这言行来看,燕王可不像之前表现得那么窝囊。
“下官是御史大夫,张汤。”
“燕王殿下跟宰相结了梁子,以他那小心眼,日后肯定得报复您。”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下官恰好跟宰相大人不对付。”
张汤扭头笑着看向刘旦,又问了一遍。
“燕王殿下,交个朋友呗?”
刘旦摸摸脸,一脸郁闷。
我长得不像坏人吧?
咋在大汉朝,头一个主动结交他的竟是张汤?
这可是个出了名的狠角色!
用起法来苛刻得要命。
能用重刑绝不手软,能杀绝不放过!
能株连必定满门抄斩!
这家伙就是个活阎王!
张汤在大汉朝里,人人背后都得啐他一口。
当然,臣子嫌他,皇帝可喜欢得很!
多好用的一把刀,多锋利的一条狗!
刘彻搞货币统一、盐铁专营,还有收拾豪门大户。
哪次改革不是阻力重重,最后杀得血流成河?
这背后,哪次少得了张汤的手笔!
不过看人得全面,这张汤虽是酷吏。
有些品行倒也让人佩服。
一是坚决反对和亲!
跟匈奴没啥好谈的,直接开干!
二是清廉,真真切切的清廉。
他被构陷死后查家产,除了皇帝赏的钱啥也没有。
连个庄园都找不出来。
可不像宰相那样,家底厚得能堆千金!
刘旦揉着下巴,打量这干瘦老头。
伸出左手。
“那就交个朋友?”
张汤疑惑地看着伸来的手,忽然明白了啥。
伸出右手。
两人握手,成了朋友!
“现在咱俩算朋友了,不过本王跟你交朋友,跟宰相没啥关系。”
“实话跟你说,本王还真不怕宰相报复。”
“纯粹是瞧得上你的为人罢了。”
张汤老脸笑得像朵花,好像真信了这话似的。
刚见面连名字都不知道。
握个手就看出老夫的为人了?
燕王殿下果然心机深得很,说话滴水不漏!
张汤笑眯眯地开口,语气亲切。
“燕王殿下过奖了,下官愿跟您交朋友。”
“也跟宰相没啥干系!”
“只是单纯仰慕您的品德罢了。”
刘旦翻个白眼,摆摆手就走了。
我跟你掏心掏肺,你跟我玩虚的?
老狐狸!
与其在这跟他绕圈子,刘旦还不如早点回去弄造纸的事。
这奖励他可是盼了好久。
看着燕王远去的背影,张汤低声嘀咕。
“这家伙可不简单!”
霍府旁。
燕王府里。
这是刘彻特意为刘旦建的宅子,挨着霍去病家是为了治病方便。
当然,这是刘旦自己要求的。
府邸刚落成没多久。
刘旦一进门,护卫赶紧上前帮小主子宽衣。
看着五大三粗的护卫,刘旦眉头皱了皱。
他一边脱下繁琐的朝服,一边开口。
“王和啊,本王这府邸刚建好,人手不够,你出去买些人回来。”
“扫地做饭的仆妇、厨娘、小丫鬟啥的……”
“咳,你明白本王意思吧?”
原先的绣衣使者,如今的燕王府护卫头子王和,立马回了个心领神会的笑。
“明白,小的下午就去办。”
刘旦满意地点点头,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好好干,本王很看好你。”
回到自己地盘,全都由刘旦说了算。
他甩掉长袍长袖,换上轻便的短褂。
府里家具也不是软榻矮几。
而是桌椅板凳。
这些玩意儿在外头是大忌,当今大汉朝。
全是胡人才用的异端东西!
在外头,刘旦还得守规矩。
该跪坐就跪坐,该穿长袍就穿长袍。
可回了自己府邸,他当然是怎么爽怎么来!
“从宫里带来的几个匠人安置好了吗?”
“安置好了。”
王波赶紧回话。
“都安排在后院了。”
“好,把人都叫过来。”
趁王波去带人的空档,刘旦掏出毛笔。
在木板上画了些工具模样。
比如竹帘筛网、纸浆池、烘墙啥的。
又详细写下造纸步骤:浸泡、蒸煮、清洗、漂白、抄纸、压榨、烘干。
还有造纸原料:麻、皮、藤、竹子。
等等等等。
刘旦把脑子里顶尖的造纸术一股脑儿写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
他抬头一看,王波已带着五个匠人站在旁边等着了。
“快过来,我给你们讲讲。”
这几个匠人他之前教过造纸,在宫里就折腾过。
有点基础。
刘旦结合图纸一讲,他们就大致懂了。
光说不干是没用的,实践才见真章。
“王波,以后你配合他们,要啥工具你就去买,没有就找人做。”
“需要啥材料、场地,全都弄齐!”
“这是本王的大事,绝不能马虎!”
“是,王爷!”
王波应得干脆,办事也麻利得很。
造纸作坊没几天就搭了起来,每天都在变模样。
只是钱包有点撑不住了!
“王爷,府里没银子了。”
刘旦瞪着王波,满脸不敢相信。
“你说啥?本王居然会缺钱?”
王波点点头:“是啊,缺得还挺厉害。”
刘旦愣住了,长这么大,他头一回缺钱!
这滋味……还真挺新鲜!
他离开皇宫时,母妃塞了点私房钱,老爹也赏了些金子。
那可都是实打实的马蹄金啊!
金灿灿的宝贝!
咋就这么不禁花呢?
“王爷,那些娇俏的小丫鬟可不便宜。”
王波小声嘀咕了一句,带着点委屈。
刘旦扫了眼身边那几个秀色可餐的小姐姐,果断闭了嘴。
钱,该花的地方还是得花!
“没钱不算啥大事,本王这就去弄点回来。”
刘旦拍拍屁股,起身往隔壁化缘去了。
燕王府跟霍府挨得近,他架个梯子就翻了过去。
他没钱,可老霍这骠骑将军,家底肯定厚实!
“要多少?”
霍去病连头都没抬,满身土豪气。
“来个万八千金,救个急,等我那买卖赚了,给你三成利。”
霍去病白眼差点翻到天上。
万八千?想啥呢!
“百金,多一个子儿都没有。”
刘旦点点头,百金也行,够用了。
他抱起小箱子,又麻利地翻了回去。
身后留下大小两个身影。
霍光捂着发烫的屁股,指着院墙的方向,眼泪汪汪。
“这……这特么是抢劫还带打人的?”
“还有没有王法了!”
刘旦来借钱,顺手还教训了一顿。
霍去病冷哼一声。
“在燕王手底下连一招都撑不住,要你何用!”
他一把拽起霍光,拉去演武场操练了。
至于霍光喊的抢劫?
可不就是抢嘛!
霍去病压根没指望刘旦还钱,那三成利他也没放在眼里。
一个小毛孩搞的买卖,能有多大出息?
够不够买那装金子的小箱子都难说!
接下来的日子,刘旦按时上朝打卡。
散朝后就一路跑回府邸。
造纸的事业搞得热火朝天。
这天,他刚靠近作坊,就听见一声嚎叫。
“老天爷啊!”
“大汉天赐祥瑞,真是天赐祥瑞!”
“自从仓颉造字,我汉家文明又添一宝!”
刘旦进门一看,司马迁正趴在一张宣纸上嚎啕大哭。
他一只手攥着毛笔,另一只手还捏着竹简。
“呜呜呜!”
“这玩意儿太神了,薄薄一张,就能抵一车竹简的字。”
“要是能推广出去,不知多少大汉百姓能读书识字,多少典籍能流传后世!”
“呜呜呜!”
“这可是造福万民的宝贝啊!”
在竹简时代的汉朝,能识字的家里都有点底子。
寻常百姓哪负担得起竹简写字的开销。
再说竹简又重,文字传起来费劲。
一车竹简往往也就记几万字。
对经典书籍来说,保存太不方便,丢一片就缺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