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室殿外,
刘旦走向后宫,卫青朝宫门而去。
今日面圣对卫青冲击太大,他见到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
急需找个答案。
最近三皇子常住在霍去病府上,或许得去问问他。
卫青边走边想。
未央宫的长廊上,迎面走来一位健硕的老者。
虽满头白发,却精神抖擞,走路自带一股威严。
“拜见大将军。”
老者率先抱拳施礼。
“多谢大将军举荐,李广此生难忘大恩!”
在他人生最耻辱的最后一刻,
这次举荐如同救命稻草。
李广不怕死,他早就准备自尽了。
但他怕死后背负骂名,被人唾弃瞧不起!
所以一听说有人推他当主帅,能洗刷耻辱,
李广立刻进宫,一刻都不敢耽误。
见卫青从宣室殿出来,他自然以为是卫青推荐的。
也只有大将军有这分量说动陛下。
不然以他当年投靠梁王的污点,可能到死都没机会当主帅!
不料卫青却摇了摇头:
“李将军,你猜错了,不是我推荐你的。”
“嗯?”
李广一脸诧异。
当今朝堂,除了大将军,谁还有这能耐?
还有谁的地位能跟大将军比肩?
李广摇摇头,看来自己远离朝堂太久,消息落后了。
“敢问大将军是谁举荐的,日后李广定当登门致谢!”
卫青想了想。
这事瞒不住,也没必要瞒。
当时宣室殿里,除了他就是三皇子,他没推荐,那肯定是三皇子。
事后一打听就知道。
干脆直接说了。
“是三皇子推荐的你。”
说完,还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李广的肩膀。
卫青走后,李广愣在原地好久。
“三皇子有这本事?”
突然!
李广反应过来,三皇子推荐他,那他自然就成了三皇子的人!
这是再造之恩,不认也得认!
况且他认,还感激涕零!
李广回头看向卫青远去的背影,那可是当今太子的舅舅。
低声喃喃:
“看来咱俩成对头了!”
卫青并未立刻返回卫府,而是转道前往霍去病家中。
他此刻心急如焚,只想解开萦绕心头的谜团。
“舅舅,你身上怎会沾满血迹?”
霍去病一见卫青,脸色骤然一变。
“不是我的血,快去拿件干净衣裳。”
两人径直走进内室。
没过多久。
卫青换上便服,与霍去病对面而坐。
“把那血衣毁掉,这事你不必多问。”
“遵命。”
霍去病点头应下,知道舅舅若想说,自会开口。
不该打听的,他从不多言。
这是舅舅传授给他的处世之道。
“近日三皇子常来你府中,可是有什么缘由?”
“对了,你为何突然被罢了帅职?难道是惹了陛下不悦?”
霍去病瞧着舅舅关切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便将近日之事娓娓道来。
卫青惊呼:“什么!你身患绝症?”
……
“什么!!三皇子竟治好了你的绝症?”
……
“什么!!!他的弓马技艺不逊于你?”
……
“什么?他竟有天生神力?”
“好吧,这天生神力我倒是亲眼见识了。”
霍去病微微一愣。
“舅舅何时见识到的?”
卫青无奈摇头,总不能说是见他杀人时察觉的吧?
回想今日的所见所闻。
卫青心底忽生一股寒意!
对三皇子刘旦的畏惧油然而生!
此人隐藏得太深了!
十余年来,他一直以纨绔形象示人!
若非今日自己无意撞见三皇子出手。
恐怕至今仍被蒙蔽。
三皇子文武双全,更难得的是深受陛下喜爱。
而陛下似乎有意掩藏他的才华。
从如今入殿需提前禀报这一点,便可见端倪。
连太子都未曾有此殊荣!
“难道陛下一直在瞒天过海,真正的储君人选是三皇子?”
“太子只是推出来挡风的幌子?”
卫青眉头紧锁,陷入深思。
他在国事上能做到公正无私!
在沙场上也能为国捐躯!
然而。
他也是凡人,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
姐姐身为皇后,他自然更倾向于太子这个外甥。
这无可指摘。
今日他却感到外甥的地位岌岌可危!
霍去病见舅舅眼中渐露一丝危险气息,忙开口劝慰:
“舅舅不过是关心太过。
陛下对太子的疼爱天下皆知,请来名师教导。
为太子建博望苑,准他广纳门客。
如今更让太子参与朝政。
将来继承大统的,定是太子无疑!”
卫青紧绷的眉头渐渐松开。
去病说得有理,是他有些迷了心窍。
霍去病接着说道。
“至于三皇子,外甥以为他并无夺嫡之意。
具体为何,我也说不清楚。”
他脑海中浮现演武场上的情景。
刘旦卡着他的脖子较劲,口中还嚷着:
“服不服?”
“你服不服?”
这样的皇子,实在不像心怀大志之人!
“若他真有此心呢?”
卫青冷不丁抛出一个尖锐问题。
霍去病一怔,沉默许久。
片刻后,他似下定决心,起身向卫青郑重行礼。
“请舅舅恕罪。
若三皇子与太子相争,去病只能两不相助。
一方是血亲至交,一方是救命恩人。
去病实在无法抉择!”
屋内沉寂片刻,直到卫青伸手扶起他。
“无需自责,你的决定很对!不枉我多年教诲!”
卫青对霍去病的选择甚感欣慰。
若他选太子,便是忘恩负义。
是为不义!
若他助三皇子,便是不顾亲情。
是为不孝!
那时,他卫青也会心寒。
唯有两不相帮,才是正道。
即便太子与三皇子争斗,自有他卫青出面相助。
光明磊落,堂堂正正!
输了,便是技不如人,他认命。
赢了,自是最好不过。
霍去病如此坦荡,他这教导之人自然也不逊色!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喊声。
“兄长,大事不好,那魔头又来了!”
“臭小子,又皮痒了!老霍,我再帮你调教调教你弟弟!”
“哇哇……兄长救我!”
“休走!”
霍去病嘴角一抽,表情尴尬地瞥了卫青一眼。
这样的皇子能做皇帝?
卫青摇头苦笑,这声音他已听出是谁。
“我就不多留了,你好好养病。”
“缺什么,直接来我府上取。”
卫青未与刘旦照面,绕路离开了霍府。
霍去病来到演武场时,霍光已趴在地上。
刘旦正帮他松筋活骨。
疼得霍光哭爹喊娘。
“老霍,你这弟弟太弱了,日后得多练。”
霍去病点头,言之有理。
身子骨太差,连媳妇都难找。
就算找到了,怕也管不住。
刘旦不再折腾霍光,拍手起身。
“之前我让人打造的那几样东西如何了?”
“已做好,都装在战马上。”
一提起这个,霍去病满脸兴奋。
他从未想过,马还能骑得如此舒坦!
两人来到马场,一匹骏马被牵出。
马身上多了几件装备:双侧马镫、高桥马鞍。
马蹄踏地,与石板碰撞,发出清脆的金铁之声。
马蹄铁!
“殿下,我亲自试过。
有了马镫和高桥马鞍,人能在马上站得更稳。
驾驭马匹也轻松了不少!
将来两军交锋时,我军伤亡定能减少。”
霍去病一边遛马,一边兴奋地说着。
以往与匈奴交战,敌人的马术更为精妙。
短兵相接时往往占尽上风。
这让汉军损失惨重!
“最妙的是这马蹄铁。
有了它,马蹄再不会裂开。
战马的爆发力与耐力都能大增。
连使用年限也能延长。”
霍去病难掩喜悦,只有他这种常与战马为伍的将领,才知马蹄铁的价值。
他擅用骑兵,常千里突袭。
可一场奔袭下来,战马纵不累死。
日后也多半废了。
马掌磨损过度,伤了马蹄,便再难上战场!
霍去病望向刘旦的目光多了几分敬意与感激。
战场上,战马就是第二条命。
是骑兵的生死兄弟!
三皇子能造出护马之物,自然会赢得骑兵之心。
“殿下,您真是才智过人!”
“嘿嘿,还行还行。”
刘旦挠头一笑,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不过是借了后世之物。
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算不得什么才智。
“好用就成,你觉得推广起来难不难?”
“嗯,马蹄铁稍有难度,但问题不大。”
“好!”
刘旦高兴地一拍手。
打造马具,就是为明年北征添几分胜算。
他早已对系统奖励垂涎三尺!
“我这就禀告父皇,命匠人加紧打造。”
“我也给陛下写封奏折,说明其中好处。”
刘旦微微一笑。
他先给霍去病试用马具,就是为了这句话。
有骠骑将军背书,他能省不少口舌。
况且时间紧迫,距原定出征只剩一月。
此事敲定,两人又遛了会儿马。
“老霍,来一局不?”
刘旦挤眉弄眼挑衅。
霍去病冷哼一声。
于是,新一日的较量又开始了。
当然,也少不了新一日的疗伤。
……
与此同时。
未央宫内,刘彻再次召见卫青入殿。
二人对李广进行了一番详尽的考校,军务才能毫无瑕疵。
个人武勇也足以令人信服。
然而刘彻初次大胆启用李广,心中难免存有几分疑虑。
于是为他增派了一名副手。
程不识!
此人号称“不败将军”,治军严谨无比,为人小心谨慎。
恰好能与李广的风格形成互助之势。
主将人选既定,李广一刻不停,迅速奔赴营地熟悉士卒。
与此同时,刘彻收到了一封来自霍去病的奏折。
“马蹄铁?”
他沉吟片刻,随即命人取来成品细细察看,旋即下令工匠连夜打造。
他那宝贝麒麟儿献上的东西,果然样样精妙绝伦!
真是不赖!
长安城外,大营中旌旗迎风招展,作坊里也是一片忙碌景象。
大汉的脉搏又一次剧烈跳动起来!
源源不绝的军需物资被送往边关。
在这股浩荡洪流中,海西侯的死讯悄然被掩盖,无人问津。
人人皆忙得不可开交。
唯独霍府这座宅邸,仿佛置身世外,常常大门紧闭。
这一天。
霍府门外,一位英姿勃发的少年骑马而来。
“三皇子不在宫中安居,却住在冠军侯府里。
爷爷不便亲自上门探访。
只好派我这小辈代为走一趟。”
少年心中思量着,已到门前。
他整理好衣衫,提着礼品,向门房拱手道:
“烦请通报,侍中建章监李陵前来拜访。”
门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请稍候。”
说完便转身走向内院。
演武场上。
刘旦拍去身上尘土。
“李陵,李广的孙子?”
他注视着眼前这位英武少年,眼神略显古怪。
这家伙和他爷爷一样,都是命运多舛之人。
却也同样是英雄豪杰!
李陵恭敬行礼道:
“感谢殿下提携之恩,爷爷近日忙于军务,抽不开身,日后必当登门致谢。”
冠军侯站在一旁,李陵不便直言。
只得稍作遮掩。
刘旦摆摆手。
“你爷爷的事我不过随口一提,无需言谢。”
“不过嘛?”
“你倒真该谢我一谢!”
若非刘旦出手除掉李广利,再过十几年,
李广利领兵出战时,这傻小子就会被他坑害!
孤身陷敌,深陷重围。
李广利却袖手旁观,压根不出兵相救。
最终,李陵被匈奴擒获!
从此开启他悲苦的一生!
李陵愣在当场,不解三皇子此话何意。
“啧,你这呆头呆脑的模样,难怪被人玩得团团转。”
“殿下,您……您这是何意?”
李陵脸涨得通红。
“没什么意思,以后机灵些,走吧。”
“爷爷让我今后跟在殿下身旁效力。”
刘旦上下扫了他一眼,这愣小子能干啥。
李陵不适合做跟班,他该做将军。
跟班的人选他早有定夺。
“迁儿,送客。”
司马迁:“……”
待人离去后,始终沉默的霍去病好奇开口:
“殿下为何不收他?”
“李陵性子或许有些直,但眼神锋锐,步伐沉稳,武艺定然不弱。”
“将来必有一番成就。”
刘旦点头,又摇头。
“我知他武艺出众,正因如此,才不愿埋没他的前途。”
“好男儿当胸怀天下,建功立业!”
“跟在我身边,能有什么作为?”
李陵的天地在沙场之上。
做个跟班只会虚度他的光阴,刘旦不忍毁了这棵好苗子。
他还需历练成长!
当然,最关键的是:刘旦无需武夫随从。
他自己就够能打!
只缺个文职助手罢了。
迁儿干得不错,刘旦很满意。
这家伙本就擅长文事。
况且刘旦每日练武之时,他也没闲着,总是捧着竹简研读。
摸鱼他是行家。
做跟班不耽误他写《史记》。
还能多挤出时间看史书,最后还能躲过一劫宫刑。
司马迁怕是乐开了花!
刘旦说得轻松,可这话落在霍去病耳中却如雷贯耳!
不愿误他前程,就直接拒绝?
要知道,李陵投奔而来,定是李广授意。
这是在为三皇子培养势力!
为日后争位铺路!
他竟因不愿耽误李陵,就将人推了回去!?
霍去病神色复杂,这般胸襟,当世除陛下外还有谁能及?
他猛地回神,深深行了一礼。
“殿下……仁德!”
“哎,老霍,你又来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