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侧小屋里,余心莲正在翻检三弟留下来的木料。
面前这堆,多是些鸡翅木边角料,块头小不说,还尽是些奇形怪状的。
挑了半天,才选中一块长条状的木料。
女人和孩子的钱,最好挣。古今中外,不外如是。
所以,她打算做一双方便握持的儿童训练筷。
儿童训练筷做法简单。除了两根筷子主体,只需要雕刻三个小配件。
一个是筷子顶部的连接件,可以限制两根筷子的开合角度。
另两个则是每根筷子上固定的圆环配件。
孩子使用时,手指伸进圆环握持,可以减少筷子掉落的情况。
可惜的是,这里没有橡胶。
木质圆环,不仅容易磨伤小孩稚嫩的皮肤,灵活性也会变差。
不过,用布条缠绕圆环,也可以起到保护孩童手指的作用。
余心莲一边雕刻配件上的卡通兔子头,一边回忆小说情节。
虽然小说里没有细写原主怎么坠河的,但余心莲觉得,多半与那个睚眦必报的余老太脱不了干系。
正想着,就听见张氏在院子里喊:
“红雪,你和心莲再烙些饼子,等会儿带着茶水给爷们儿送去!”
余心莲应了一声,把已经雕好的配件放进竹篓,藏得严严实实。
随后,走出屋子。
苏红雪站在水缸前,笑着对着余心莲招手:“心莲,过来净手。”
“哎!”余心莲洗完,重新舀了瓢水给苏氏浇手。
“你头还痛吗?早前瞧着挺严重的。”苏氏搓洗着手指,搭话道。
余心莲想到后面的计划,回道:“还痛着。看着水就发晕,感觉快栽进去了。其他时候还好。”
苏氏惊讶:“这么严重?那待会儿我自个儿去送食篮吧!你在家歇着。”
“不妨事,咱们走慢点儿,我陪你一道,也认认路。”余心莲笑道。
“哎,也行,你若是不舒服,一定要同我说。”
灶屋的台面上,摆了只陶盆,里面盛着混好的面粉,是张氏准备的。
家里每餐用多少面,怎么用,向来是张氏说了算。
“娘呢?”余心莲看着黑黑的杂粮面粉就头大。
不过,她注意到,灶台上除了盐,还有几罐调料。
“去地窖里拿菜了吧!”苏氏从餐柜里拿出擀面杖和案板。
余心莲灵机一动:
“嫂嫂,我初来乍到,也没给你们带什么见面礼。今儿就让大伙儿尝尝我的手艺吧!”
“你行吗?糟蹋粮食,娘会骂的。”苏氏狐疑地瞧着她。
“在余家时,一日三餐都是我做。嫂嫂只管放心!若婆婆不满意,回头挨骂我也一人顶着!”
余心莲挽着苏氏的胳膊,陪着小心。
说是给她们露一手,其实,她就是单纯想吃顿饱饭。
苏氏不习惯她这样亲昵的行为,有些尴尬地抽出胳膊:“行吧。”
苏氏瞧见手里的食篮,灵光一闪:“二郎傍晚就回县学了,你可是想让他带着去?”
余心莲一怔,连忙做出娇羞模样:“大嫂瞧出来了?羞死个人……”
苏红雪没再多说,笑着帮余心莲打下手。
余心莲揉好面团,放在一旁醒发。
接着,她又拿了个小碗,依次放入花椒粉、小茴香、盐,以及刚才从盆里盛出来的一小碗面粉。
“用这么多调料,娘定会训斥的!”
苏红雪急得直跺脚,不时往灶屋外头看,生怕被张氏抓个现行。
余心莲一边把加热后的胡麻油泼在面粉上,不停搅动,做成油酥,一边说:
“胡麻油饼香着呢,娘肯定喜欢吃。大哥他们近几日忙着挖水渠,吃些油水,才有力气嘛!”
加热后的胡麻油,散发着浓烈的香气。
苏氏情不自禁地咽口水,心想反正也怪不到自个儿头上,便随余心莲去了。
自从她嫁进宋家,为了供老二读书,全家人日日清汤寡水,她都快忘了油味儿了。
醒好的面,被擀成方形大片。
余心莲均匀地抹上油酥,然后卷成长条,揪成一个个小剂子。
苏氏索性站起身,帮着卷剂子:“我看,这饼不用就着咸菜,单吃都有滋味。”
“是啊!二郎读书辛苦。吃好些,读书才有劲。”
余心莲把苏氏卷好的剂子擀成圆形。
张氏从地窖拿了颗白菜回来,正好听到这句,脚步一顿。
不是她自夸,她家二郎品貌俱佳,还有学问。心莲这般青葱年纪,对她儿子动心,实属正常。
只是算命先生那句“不得善终”,一直在她脑海里打转。
进了灶屋,胡麻油混着椒盐的香气扑面而来。
张氏快步走到灶台前,四处翻看,罐里的调料下去了多半。
一股火登时窜上头,张氏张嘴就骂:“这般大手大脚,家里有多少东西,能给你这样败?”
“娘,我就是想让二郎吃好些……”余心莲绞着手指,一脸愧疚。
其实,张氏骂完就后悔了。
她答应过二郎,要对余心莲好点儿。
但话已经放出去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教训:
“这小半罐胡麻油原本能吃两个月……罢了,下次再不许了!二郎考试,花银子的地儿多着呢!日子还得俭省着过!”
“嗯嗯,等会儿做好了,娘第一个尝!”余心莲撒娇卖乖道。
苏氏见气氛缓和了,才插一句:“我帮着烧火。”
“哎!多谢嫂嫂!小火就成。”
苏红雪捏起一小把干草,用火折子点着,又塞了些树枝进去。
树枝晒得不够干,灶膛里渐渐传出“噼噼啪啪”的爆裂声。
等锅烧热,余心莲把饼子摊进锅里。
直煎得两面金黄,滋滋作响,才盛到盘子里。
“真香!没想到,心莲的手艺这样好。”苏氏吸了吸鼻子。
余心莲用筷子撕开饼子,夹起一块就往张氏嘴边递:“娘先尝尝咸淡!”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嘴角挂着笑。
那饼子煎得酥脆喷香,热气儿一个劲儿地往鼻子里钻,张氏情不自禁地张开了嘴。
一口咬下去,酥得掉渣。
张氏用拇指揩了嘴上的油,有些不自然地说:“赶紧把剩下的煎出来,给老大他们送去。”
“哎!”余心莲笑眯眯地应了。
苏氏也揪了一块扔进嘴里,满口生香:“比县里早点铺子的饼子好吃!”
张氏飞了个白眼,嘴硬道:
“能不好吃吗?用这老些油!那些早点铺子哪里舍得?别废话了!二郎还得赶着搭申时的牛车回学堂呢!”
妯娌俩相视一笑,麻利地干起活儿来。
宋景和所在的县学是旬休,逢十休一天。
这次去只要准备二十八、二十九这两天的饼子,一共十二张。
其实,学堂外也有卖吃食的。
最便宜的,是杂面馒头,一文钱一个,买两个,送一勺豆酱。
二郎一顿吃两三个,一天就得花十文。
价格贵也就算了,个头还小,实在不划算。
眼看着天气就要热起来,张氏原本还担心,饼子怕是搁不了几天。
正打算着改成两天给二郎送一趟饭,可又担心春耕农忙,分不出人手。
这倒好了。
余心莲煎的饼子用料实在,油都浸到包饼子的草纸上了,定能搁得住。
油多不坏菜嘛!
这么想着,张氏也不心疼用掉的胡麻油了。
灶屋靠着东墙,在西屋的斜对面。
宋景和坐在书桌前,手里攥着一卷书册,眼睛却总是有意无意地往灶屋瞟。
小时候,娘做饭也是这么香。
可自打开蒙时,陈夫子说他有天赋后,他娘就变了。
为了多攒些钱,油、盐、面都舍不得放。
嫂子性子老实,把婆婆的吩咐,视作圣旨。
一做饭,不是蒸,就是煮,也是寡淡无味。
不用猜,这么大的阵仗,定是余心莲闹出来的。
香气一阵阵地飘来,搅得他彻底没了读书的心思。
索性收回被子,包了几件换洗衣物,打算回学堂再看书。
宋景和估摸着时间,提着包裹走到灶屋门口,还没说话,就听嫂子调笑:“心莲手真巧,往后二郎有口福了!”
“读书辛苦,不吃饱了,夜里读书手脚凉。”
余心莲正用抹布擦灶台,歪着脑袋,笑着同苏氏解释道。
她在心疼我?
宋景和脑袋里飘过这样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