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郎身强体壮,大步一迈,一手拎一个脖领,三两下,就把二人隔开了。
余心莲倒在地上,撑着上半身,眼神狠厉地看向余老太:
“今儿我把话撂这儿!钱,不可能给你!我也不允许宋家再给!不仅如此,我还要上衙门告你们谋财害命!”
这种惯会耍横的乡野村妇,唯有衙门官差才能吓得住。
果不其然,余老太僵了脸,挣扎着继续骂:
“好啊,养不熟的赔钱货!上衙门就上衙门!我,我还要告你呢!就告你,告你忤逆不孝!”
张氏连头发丝儿都透着精明:
“我还奇怪呢!没到婚期,你怎么就忙不迭地把姑娘送来。原来,是牵扯着人命官司!你莫不是把我宋家当成冤大头了?”
在河东村,平日里占点儿小便宜没啥,但若是牵扯上命案,毁了名声,被孤立排挤都是轻的。
挨不住村里人的唾沫星子,跳河寻死的,也大有人在。
“姑娘这不是好端端立在你跟前,哪有甚人命官司?你莫听她胡说!她就是矫情!欠收拾的玩意儿!”
今儿送嫁,余老太是一个人来的。
两个轿夫拿钱办事,新媳妇刚抬下来,就担着轿子跑了,生怕被卷进麻烦。
余老太势单力薄。
其实,她一个老妇,若是能豁出去,死在宋家的院子里,宋家必然会遭千夫所指,余心莲说不得也得被逼得跳河。
可偏偏余老太惜命啊!
张氏不依不饶道:
“你可别忘了,我手里还有你摁了指纹的婚书!我张玉玲长这么大,就没怕过谁!大郎,把人押了,我要去县衙击鼓,告她骗婚!”
余老太已经怂了,眼珠子乱转,只想跑:
“什么骗婚?宋家娘子,人不是好好给你送来了?那二两银子,我不要了还不成吗?那个,我,我家里还有一堆活儿呢!”
她一边说,一边往院外退。
余心莲指着道:“莫让她跑了!”
可刚说完,眼前就是一黑,天旋地转间,余心莲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歪倒下去。
张氏眼疾手快,搀住余心莲:“傻孩子,她一个老太太,能跑哪儿去?当下最紧要的,是你的身子!”
张氏架起余心莲,扶进屋躺在床上。
趁这会儿工夫,余家老太早跑得没影了。
张氏从兜里掏出些铜板,转头吩咐宋大郎:“把契书拿去衙门过明路。走快些,赶在午饭前回来。”
宋大郎话不多,拿了钱就出门了。
张氏则从东屋问大儿媳妇借了身干净衣裙,给余心莲送来:
“我去给你端盆水来,擦洗干净,换这身衣裙。”
其实,张氏也没好到哪儿去,头发散乱着,衣裳上滚的全是土,衣襟都被撕破了。
收拾齐整后,张氏给余心莲盖上被子:
“孩子,我把陈夫子请来,给你看看吧?伤着头,可不是小事!”
小说里只含糊地说,成亲没两天,原主就意外落水身亡了。
也就是说,头上的伤并不致命。
看病吃药,要花许多钱。
她不想欠他们更多。
“多谢。方才可能是起得太急了,这会儿好多了。”余心莲扶着头,拒绝道。
张氏猛地想起算命先生的话,一拍大腿:“莫不是应验了?”
恰在此时,一名十八九岁的男子在门槛前止了步,背着手立在门外。
“娘,她是谁?”
男子声音淡然,如泉水般清润,带着一丝病后初愈的倦意。
余心莲循声向门外看去。
男子面容清俊,体形修长,周身透着儒雅气质。
一身晴水蓝素色长袍,简朴雅致,尽显书生气度。
袖口和肘部,用同色布打了几块补丁,针脚细密规整,并不显得破旧寒酸。
这就是男主,宋景和?
同时,宋景和也在打量余心莲。
向来晦暗的西屋,突然来了个俏生生的姑娘,整间屋子似乎都被点亮了。
她的脸,很白。
就像夫子奖励他的那只白瓷笔洗一样,莹润光滑。
许是因为腰肢太细,衣服只能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少女似是受到了惊吓,在看到他时,迅速将一双小脚缩进被子里。
腮边立时浮起红晕。
她羞得微微垂下头,躲避着他的视线。
宋景和看得呆住了,只觉得全身都在发热。
张氏惊喜地问:“二郎,你怎的回来了?头可还疼了?”
“不疼了,陈夫子的针灸许是起效了。娘,荒废了十余日,我得赶紧温书。”
所以,这姑娘还要在他的榻上歇多久?
宋景和欲言又止。
“傻孩子,什么针灸起效了!扎了四五日了,屁用没有,偏她一进门……天老爷!你先跟我回屋,我有事同你说。”
张氏激动得口不择言。
“娘,你脸上怎么青一块紫一块的?究竟发生了何事?”
张氏打断儿子的话,扯了宋景和的袖子就走,语气得意:
“你先随我过来。我跟你说,我可没吃亏!那老不死的,脸都被我挠花了!没十天半个月好不了!”
余心莲目送他们远去:看来,宋景和事先并不知道张氏给他买了媳妇。
回到正屋,张氏看着二儿子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将买媳妇冲喜一事大致说了。
原来,宋景和自幼聪慧,在学堂回回都能拔得头筹,是夫子寄予厚望的好苗子,却在府试前得了头疾。
大夫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叮嘱他少思少虑,多加休息。
张氏愁得吃不下睡不着,便去替儿子烧香祈福,路上被一瞎眼算命先生拦了下来。
算命先生收了三钱银子,指了个冲喜的路子:
“二月初七生的姑娘,福运深厚,是官太太命。你家二郎若能得了,日后必定官运亨通,青云直上。只是……”
“只是如何?”张氏也知道,凡事都有代价。
“那姑娘被借了运,只怕会不得善终啊!”算命先生叹了口气。
张氏本性不坏:“算命先生可有解法?”
“哪有什么两全之法?只看善人如何抉择了。”算命先生拄着罗幡,阔步而去。
随后,宋景和的头疾愈加严重,整整两日,粒米未进,人也憔悴了不少。
张氏向来最偏爱二儿子,哪受得了他遭这样的罪?
于是她狠下心,找到余老太,用八两银子聘了余心莲。
因这事儿做得亏心,她也怕给二郎留下什么话柄。
去余家的时候,不仅没带媒人,契书也一直没送到官衙过明路。
听完,宋景和的脸,冷得像是结了霜。
见状张氏脾气也上来了,板着脸训道:
“算命先生只说娶她进门,也没让你现在就和她过日子。还是课业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