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屠户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他哭喊着,却无法挣脱衙役的压制:“巧巧!你别犯傻!回来!你回来!儿子不能没有你!”
衙役追上去,但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巧巧转过身,张开双臂,背对悬崖,直直倒了下去。
阳光打在她的身上,像为她穿上了闪闪发光的华服。
她闭上眼睛,泪水滑过面颊。而后勾起嘴角,露出个释然的微笑。
所有的议论、羞辱、苦痛,都停止了。
这个世界,对她并不温柔。
所以她才会那么着急寻找一个依靠。
可惜,鲁屠户不是,孙勇也不是。
直到阳光拥抱她的时候,她才明白:只有自己,才能救赎自己。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她就这么坠了下去,树枝断裂发出脆响,惊起一树鸟雀。
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没了。
鲁屠户像头困兽,捶胸顿足,不住地呜咽。
孙勇已经恢复意识,躺在门板上,“哎呦哎呦”地叫着痛。
那个长相猥琐的衙役,一拳捶在他的胸口,坏笑道:
“可以啊你!那娘儿们腰细屁股大,艳福不浅啊!”
孙勇揉着胸口,竟也笑出了声:“嗐,这魅力就是挡不住……”
“都有力气嬉皮笑脸了?下来自己走吧!”黑脸衙役训斥道。
孙勇翻了个白眼,继续装模作样地嚎着痛。
明明是艳阳天,余心莲心里却发冷。
她在这一刻,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穿越到的是一个对女子规训极严苛的朝代。
巧巧出轨是错,却也是无奈的反抗。
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可最不要脸的那个,甚至以此为荣,享受着来自同性的羡慕。
直到回了宋家,余心莲才想明白,那冷意源自兔死狐悲。
若她与宋景和也不得不走到公堂相见那一步,她能怎么办?
世人的口诛笔伐,狱卒的动手动脚,她能否忍受?
宋三郎瞧出的余心莲的不对劲,避开张氏,安抚道:
“我师傅常对我说,与其想些有的没的,不如把握当下,做好手里的活儿。”
余心莲惊醒,看向宋三郎,眼里的迷雾逐渐散去。
没有托生在一个富贵无忧的肚子里,便只能苦苦求生!
谁不是这样?
她能做的,只有坚定地走下去!
不管这条路是遍布荆棘,还是豺狼环伺,她都会毫不留情地挥刀!
打起精神后,她回到灶屋,开始蒸附地菜。
今儿的附地菜,分量不多,主要是张氏挖的。
抖干水后,往盆里拌面粉、盐和花椒粉。等附地菜均匀地裹上后,放进蒸笼。
水开后,大火蒸不到十分钟。
蒜泥早就捣好了。
张氏就着热气,捏起一根蘸着蒜泥吃了:“嫩着呢!你也尝尝。”
热热的食物入了口,她才觉得自己真的重新活了过来,笑着点头:“野菜味真浓。好吃。”
……
没几天,判决就下来了。
拢共两桩案子,孙勇通剑案,以及鲁屠户伤人案。
按律,孙勇应被判徒刑一年半,也就是监禁做一年半的苦工。
孙家哪里舍得?
又是上下一通打点,最终改判杖十五。
这一场棍子打下来,本就只剩半条命的孙勇,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只能喂药汤吊着。
鲁屠户伤人未致死,本应判绞刑。
知县考虑到案情特殊,酌情减刑,最后判杖一百,流放三千里。
至于那个可怜的孩子,则被孙家抱走了。
孙勇被接回家的当天,河东村、河西村几乎所有的村民,都去看热闹了。
担着孙勇的门板,刚刚在孙家院子搁下。
孙家大门,就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
孙母红肿着眼,挥手赶人,却拉不动大门。
“孙勇!还钱!”
三五个身穿粗布短打的汉子,挤开人群,直接进了院子。
领头是个练家子,走路带风,气势很不一般。
孙勇浑浊的眼球颤动:“你们……怎么来了?”
领头双手抱胸,踱步,笑道:“看样子,人,你是交不出来了吧?”
“钱,我给了余老太!你们找她去!”孙勇全身抽搐,不住地翻白眼。
另一汉子皱眉上前:“这怂货不会被吓死吧?”
“晦气!”
领头唾了口痰,指着孙勇威胁道,
“成,我们先去讨那老太太的账。下次来,不要让我们空手而归!”
花楼的打手转身就去了余家。
大郎余宏伟是个窝里横,见了这四位粗野的汉子,大气都不敢出,径直把亲娘推了出去:
“几位老爷,钱是我娘拿的。我们全不知情,你们找她要!”
余老太颤颤巍巍地从柜子里掏出二两,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丧良心的狗崽子!”
领头的掂着那两粒银子,并不满意:
“呵呵,二两?老太太,你在开什么玩笑?我兄弟几个跑这一趟,多辛苦?连杯茶钱都不给?”
“哦,好,我懂的。规矩嘛!”余老太又掏出八个铜板,“一人两文钱,正好够喝一杯茶的。”
领头发了狠,将铜板重重掷在余老太的脸上:“逗我呢?再给我拿八两出来!”
余老太也顾不得捡钱了,抱住领头的大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就一老太太,年老体衰,没用得很,哪里有那许多银钱?老爷还是将我这把老骨头卖了吧!总之,我是怎么都拿不出来了!”
“你那个孙女,彩礼钱不是收了八两?呵呵,当你爷爷我吃干饭的?还想糊弄我?”
领头向身后三人递了个眼神。
那三人当即打砸起来,杯子、碗碎了一地,连桌腿都被踹断了一根。
大郎的媳妇孙氏心疼地从里屋跑出来,冲着余老太哭喊:“娘!你就给他们吧!我们还要过日子!”
余宏伟抢下一把椅子,大吼道:“娘!你若还想在这个家讨口饭吃,就赶紧把这事儿了了!”
“没良心的东西!我都是为了谁啊?”余老太也是怕了这群煞神,颤颤巍巍地回屋,钻进床底,拖出个小坛子。
领头长臂一伸,将整个坛子都夺了过来,掀开盖着的红布,点了几遍:
“嗯,八两,还几个铜板,就当请我兄弟几个吃饼子吧!早拿出来,哪会受这罪?兄弟们,走!”
四人浩浩荡荡地走出余家院子,留余家一地鸡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