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体育馆外的银杏叶簌簌落了一地。苏明远站在后台侧幕,透过缝隙望向座无虚席的场馆,掌心微微沁汗。这是他人生中首场个人演唱会,不同于以往的古风雅集或文化讲座,舞台上的 LEd 屏正流转着《千里江山图》的水墨光影,音响里飘出的《水调歌头》前奏混着台下此起彼伏的欢呼声,让他恍惚间想起庆朝太液池畔的中秋宴 —— 那时他跟着父亲列席,听的是梨园子弟的丝竹,看的是水面浮光里的灯笼,哪见过这般流光溢彩的景象。
“明远,该你上场了。” 李芳递来一个耳麦,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他袖口的云纹刺绣,“紧张吗?”
他摇摇头,摸了摸腰间的玉佩 —— 那是粉丝用众筹款为他定制的,刻着 “见字如面” 四个字。幕布缓缓升起的瞬间,全场灯光骤暗,唯有看台上泛起一片柔和的莹蓝光芒。苏明远瞳孔微缩,喉咙突然发紧 —— 只见两万张座椅上,粉丝们高举着一人长的电子竹简,竹节纹路在 LEd 灯的映照下栩栩如生,简面上滚动着他写的诗句:“愿逐月华流照君”“天涯共此时”,还有些调皮的短句:“苏老师,今天背《三字经》了吗?”“求翻牌!想听《诗经》版情歌”。
聚光灯落在他身上时,他听见前排有个扎着双丫髻的姑娘大声喊:“明远哥哥,这竹简是按照汉简尺寸做的!” 话音未落,旁边戴眼镜的男生举着真正的竹简站起来,简身用小楷写着:“苏明远,吾等愿为‘看官’,听君讲古”,字迹工整得像是临过《灵飞经》。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小剧场演出,散场后被几个中学生围住问 “广袖会不会影响打游戏”,如今这些孩子竟把应援物做成了文化考卷作业。
琴弦声响起,他开口唱《水调歌头》,尾音刚落,看台上的竹简突然同步亮起月光图案。舞台中央的 “曲水流觞” 装置开始运作,全息投影的水波托着虚拟酒杯缓缓流转,与竹简上的诗句相映成趣。有粉丝跟着旋律轻晃竹简,光影在穹顶交织成一片流动的星河,恍惚间真如置身苏轼笔下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的意境。
后台监控屏前,李芳咬着牙笑了:“这群孩子疯了,居然真把应援做成了文化展。” 她指着某个角落,那里有个穿汉服的姑娘正举着竹简教旁边的男生辨认小篆:“看见没?‘但愿人长久’这几个字,用的是秦简笔法。”
演唱到《关雎》时,苏明远忽然看见前排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诗经》,竹简上的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字样与书页上的批注重叠在一起。他想起自己初到现代时,在胡同里遇见的那位教他认公交站牌的退休语文老师,此刻老人家眼里闪烁的泪光,竟比舞台上的追光灯还要明亮。
演唱会尾声,全场灯光渐暗,唯有竹简上的诗句化作点点流萤。苏明远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真正竹简,那是粉丝用斑竹特制的,简首刻着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他轻抚着竹节上的天然斑纹,忽然开口:“古人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三年前我站在小剧场的木台阶上,以为这辈子只能对着三十个观众讲《礼记》;如今看着台下这两万支竹简,才明白文化如水,本就该在人与人之间流动。”
台下寂静片刻,忽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有个男生举起竹简,上面用荧光笔写着:“苏老师,我用你教的《楚辞》句式给女朋友写了情书!” 引发一阵善意的哄笑。苏明远望着看台上晃动的 “竹简林”,想起庆朝元宵节时的灯海 —— 那时每盏灯笼上都写着灯谜,如今每支竹简上都藏着心意,古今之间,原来从未缺少相通的浪漫。
散场后,粉丝们排着长队将电子竹简放入捐赠箱。箱子上贴着苏明远手写的寄语:“愿此简如舟,渡诸君至古今文化之河”。有个扎马尾的姑娘把竹简塞进箱子时,忽然红了眼眶:“这上面还有我去年写的‘求苏老师讲《山海经》’呢。” 旁边的志愿者轻轻拍她肩膀:“山区的孩子们看到,一定会更喜欢的。”
夜风吹过体育馆外的银杏树,苏明远站在台阶上,看着满载竹简的货车缓缓驶离。李芳递来一杯热可可,笑他:“怎么,感动得要掉书袋了?”
他望着漫天星斗,忽然想起白天在后台收到的信,有个中学生在信里说:“用竹简应援时,突然觉得自己和两千年前读竹简的人有了联系。” 指尖摩挲着杯壁上的烫金诗句,他轻声说:“你看,古人没骗我们,‘海内存知己’是真的 —— 哪怕隔着千年时光,只要有诗,有字,有人愿意听,我们就永远不是孤舟。”
远处传来末班地铁的报站声,他呵出一口白气,看它在冷空气中渐渐消散。手中的可可杯暖着掌心,杯底印着粉丝设计的 logo:一支竹简旁伸出两片银杏叶,叶脉里藏着 “明远” 两个小字。原来文化传承从来不是板着面孔的说教,而是像这样,把月光揉进 LEd 灯,把竹简写成应援棒,让每个抬头的瞬间,都能看见千年之前的星光,正落在今人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