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几处战火最烈?具体方位。”
马超视线再次锁定店小二,问道。
店小二见他又问,不敢怠慢,赶紧伸出手指头数着,竹筒倒豆子般说道:
“哎哟,爷,那打得可热闹了!头天下午在太守府先动的手,晚上城南火光冲天,第二天一早城北又叮叮当当……”
“从最后一处说起。”
马超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截断了店小二的话头。
“最后发生激烈打斗的地方,在东门。”
店小二压低的声音里,依旧难掩那份惊魂未定的颤抖。
“哪儿?”
马超的手指在粗糙的木桌上停下敲击,眸光骤然锐利起来。
“东门。”
“昨儿夜里,天知道是哪里来的神仙人物,硬生生把那么厚的城门都给轰碎了!”
“您是没瞧见那场面,木头渣子乱飞,跟下雹子似的!”
“现在那豁口就那么敞着,也没人敢去修,太守府的人手都撤走了不少,就留了些兵在那儿守着,谁也不敢靠近。”
店小二咂舌不已,脸上混合着恐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东门。
城门被轰碎。
赵云那小子的师父是童渊,号称“蓬莱枪神”。
他若要回蓬莱山,必定取道东门,往东北方向而去。
昨夜从东门强行闯出去的,十有八九就是他们一行人。
而且,能将宛城城门硬生生轰开,这等骇人听闻的武力……那小子使出真本事的话,倒是有这般实力。
马超脑海中闪过一些传闻,越想越觉得对。
现在算来,最多只差了半日的路程。
若是快马加鞭,未必追不上。
那个不省心的丫头,必须尽快带回西凉去。
想到此处,马超再无半分停留的心思。
他霍然起身,丢下几枚铜钱。
“店家,把我的马牵出来。”
方才还满脸堆笑的小二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和语气中的冷硬惊了一下,连忙应声跑向后院。
片刻之后,神骏非凡的里飞沙被牵了出来,雪白的毛色在午后的阳光下仿佛流淌着光泽。
马超利落地翻身上马,动作干净流畅,没有一丝多余。
他甚至没有再看客栈一眼,双腿轻轻一夹马腹。
里飞沙会意,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迈开四蹄,朝着东门方向疾驰而去,马蹄敲打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声响。
宛城东门。
果然如店小二所言,这里一片狼藉,气氛萧索而紧张。
巨大的城门豁口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破碎的木块和扭曲的金属散落一地,无人清理。
豁口两侧,稀稀拉拉地站着一些士卒,手持兵器,与其说是严密布防,不如说是茫然地守着这处巨大的创口,脸上的神情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惊惶与疲惫,甚至带着几分绝望。
此地似乎已被放弃,除了这些留守的士卒,再无他人,更别提什么修缮的工匠。
马超纵马而来,那神骏的白马与骑士挺拔的身姿,在这一片颓败景象中格外醒目,立刻吸引了所有士卒的注意。
“站……站住!此路不通!”
一名看似小头目的军官脸色苍白,声音发颤,硬着头皮上前,试图阻拦。
其余的士卒也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目光死死盯住来人,但脚步却不自觉地有些虚浮,甚至有人已经开始悄然后退。
马超勒住缰绳,里飞沙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
他面沉似水,并未答话,只是缓缓抬起右手,从马鞍一侧抽出了自己的兵器。
厚实的布帛解开,一杆通体由白金铸就的长枪显露出来。
枪身光华流转,与枪头交界处呈狰狞的虎头之状,从虎口伸出的,是两尺来长的枪刃,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耀眼刺目的金色光芒。
虎头鉴金枪!
仅仅是亮出兵器的动作,就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
城门处的守卫们瞬间炸开了锅,一片慌乱。
“是……是枪!”
“又……又来一个闯门的!”
惊恐的低呼声此起彼伏。
前几日城内连番大战,尤其是昨夜东门这如同天灾般的毁灭性破坏,早已让这些宛城士卒成了惊弓之鸟。
他们亲眼见证了有人是如何用一杆长兵,如同摧毁朽木般轰开了坚固的城门。那种非人的力量带来的恐惧,已经深深刻入了他们的骨髓。
现在,又一个气势迫人、手持长枪的骑士出现在面前,而那被轰开的豁口就近在眼前,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昨日的恐怖。谁还敢上前阻拦?
那名小头目脸色煞白如纸,看着马超手中那杆金光闪闪、一看就非凡品的长枪,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往旁边退开了好几步,几乎要跌倒。
他这一退,如同一个信号。
原本就稀疏松散的士卒们,如同见了鬼魅般,发一声喊,潮水般向两侧远远退开,瞬间让开了通往豁口的通路,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
转眼之间,通往城门豁口的道路变得畅通无阻。
只有马超一人一骑,静静地立在那里,手中长枪斜指,金芒闪耀。
他冷峻的目光扫过两旁瑟瑟发抖、面无人色的士卒。
见他们这副模样,马超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峭弧度。
他本也没打算在此地浪费时间,既然无人阻拦,自然更好。
就这样,在一众城门戍卫无声的、充满敬畏与恐惧的目光“恭送”下,马超轻轻一催坐骑。
里飞沙迈着沉稳而矫健的步伐,不紧不慢地穿过人群,从那巨大的、无人修补的城门豁口中,走了出去。
踏出城门的那一刻,城内压抑混乱的气息仿佛被隔绝在身后。
城外是开阔的原野,空气清新,视野辽阔。
马超抬头望了望天色,辨认了一下方向,调整马头,径直朝着东北,青州的方向而去。
里飞沙四蹄翻腾,速度越来越快,很快便化作一道白色的闪电,消失在官道的尽头,只留下身后那座依旧喧嚣、带着巨大创伤的宛城。
……
洛阳,皇城遗址深处。
一处尘封已久的密室,空气凝滞,带着腐朽的气息。
微弱的光线勉强勾勒出室内的轮廓,正中是一方冰冷的石台。
石台上,静静躺着两块玉玺的碎片,这断口异常平整光滑,仿佛是被某种绝世利器一劈为二,断痕在昏暗中反射着一丝诡异的微光。
石台前,立着一道模糊的人影,身形隐没在更深的阴影里,难以辨认。
唯有他手中紧握的长剑,偶尔反射出一点幽冷的寒芒,如同毒蛇的信子。
那平滑的玉玺断口,似乎正是拜此剑所赐。
人影的目光死死盯在石台上的碎块,仿佛要将那冰冷的玉石瞪出两个窟窿。
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因他无声的怒火而变得沉重、扭曲。
许久,一声压抑不住、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从阴影中逸出。
“假的!”
声音嘶哑,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
“居然是假的!”
他手中的剑柄被捏得咯咯作响,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孙家小儿……竟敢用赝品瞒天过海!”
怒火如同岩浆,在他胸腔中翻滚、沸腾。
“真正的玉玺……还在他们手上!”
森冷的杀意弥漫开来,让这本就阴冷的密室,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
……
荆州,襄阳。
刺史府,书房内。
刘表挥退了所有侍从,只留自己一人。
房门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余下烛火哔剥的轻响。
桌案上,端正地放着一个用黄色布帛仔细包裹的物件,正是黄忠与刘磐从宛城带回来的战利品。
刘表深吸一口气,神情肃穆,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激动与敬畏,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解开了层层包裹的黄布。
里面露出来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木盒,材质古朴,透着岁月的沉淀。
他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轻轻打开了木盒的搭扣。
“啪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盒盖被缓缓掀开。
一方色泽温润、隐隐透着宝光的玉玺,静静地躺在柔软的丝绸衬垫之上。
刘表的呼吸陡然一滞,目光牢牢地锁定了那方玉玺。
他盯着那“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盯着那传说中被王莽摔缺、后用黄金镶补的一角。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烛火摇曳的光影,以及刘表那逐渐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许久,许久。
刘表才长长地、轻轻地吁出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极其轻柔地碰触了一下玉玺冰凉的表面,随即又闪电般缩回,仿佛那是什么滚烫的烙铁。
眼神复杂地闪烁了数次,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坚定。
他小心翼翼地将木盒重新盖好,用黄布再次仔细包裹起来,动作一丝不苟,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而后,他转身走到书案前,郑重其事地摊开一张洁白的帛纸,取过上好的徽墨,饱蘸浓墨,提笔疾书。
笔尖在帛纸上游走,留下一行行工整而肃穆的隶书。
“臣荆州刺史刘表 谨上表于陛下:”
“臣表诚惶诚恐,顿首再拜。臣闻天命有归,神器难僭;紫微临照,惟德是膺。今荆襄鄙野,忽降殊祥,此实天佑汉祚,非臣愚朽所能窥测也。”
“臣谨禀: 本月壬辰,南阳郊野雷雨大作,白虹贯于紫山。乡民垦土修渠,偶见地裂三尺,有青石函藏于其中,函开则霞光盈野,鸾鸟环飞。臣急遣别驾蒯越驰往验视,乃得 玄璧螭钮玉玺 一方!臣急召州中宿儒、故府老吏共辨之,乃知此即始皇帝琢和氏璧所制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传国玉玺!其侧崩角嵌金,与《汉官仪》所载王莽篡时崩缺之迹吻合无差。”
“臣夜捧此玺,战栗如临渊谷。昔光武龙飞白水,神雀衔玺入洛;今圣主蒙尘而宝器重现,岂非昊天再授历数于陛下乎?臣虽居南藩,日夜西望,常恨李傕、郭汜之乱未平,洛阳、长安之驾未安。今敢不奉天命,献此重器!”
“伏惟陛下: 垂日月之明,收还鼎之瑞。臣已备玄纁五色,使别驾蒯越率虎贲三百,护玺昼夜兼程诣阙。惟愿白虹贯日,玉烛重辉;则臣虽碎首阶前,犹生之年也!”
“臣表顿首顿首,死罪死罪。”
“初平三年九月庚午 荆州刺史臣表上”
写毕,刘表仔细审阅一遍,确认无误后,将表书小心折叠好,与那黄布包裹一同放入一个皂囊之中。
他取来封泥,在炭火上烤软,郑重地按在封口处,再用力盖上自己的荆州刺史官印。
做完这一切,他扬声唤道。
“来人!”
门外立刻传来恭敬的回应。
“传别驾蒯越。”
“诺!”
不多时,一名身着官服、气度沉稳的中年文士快步走进书房,躬身行礼。
“主公。”
刘表将封好的皂囊递给蒯越,语气凝重。
“异度,你亲率虎贲精锐三百人,即刻启程,将此物昼夜兼程,务必亲手送至长安陛下手中。”
“沿途须加倍小心,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蒯越接过皂囊,感受着手中沉甸甸的分量,以及主公话语中前所未有的严肃,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此行的重要性。
他郑重抱拳。
“越,定不辱使命!”
……
宛城。
太守府,议事厅。
袁术高坐主位,脸色阴沉,目光扫过下方垂手侍立的文武官员。
府内前几日的喧嚣混乱虽已平息,但空气中残留的紧张与狼藉,依旧提醒着众人不久前发生的一切。
“这宛城,已被我们刮得差不多了,油水也榨干了。”
袁术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与厌弃。
“城中那些所谓的豪族,一个个阳奉阴违,靠不住!”
“本将军有意离开此地,不知诸位有何高见?我们该去往何处?”
他环视众人,等待着回答。
下首,长史杨弘闻言,立刻上前一步,躬身附和道。
“主公所言极是。宛城民心不附,豪强更是首鼠两端,此地确实非久留之地,早日离开为上。”
他这番话,显然是顺着袁术的心意说的。
袁术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目光转向另一侧的谋士阎象。
阎象上前,略作沉吟,才缓缓开口,声音谨慎。
“主公,依象之见,可取道兖州。”
“哦?兖州?”
袁术挑了挑眉。
“正是。”
阎象继续说道,
“前些时日,兖州刺史金尚不是曾来投奔我等吗?如今正好可以打着为金府君讨还兖州的名义进兵,如此一来,也算师出有名,不至落人口实。”
此言一出,厅内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阎主簿此计甚妙!”
“对!兖州富庶,远胜当今南阳,正合主公大展宏图!”
“以金尚之名入兖州,名正言顺!”
袁术听着众人的议论,脸上的阴沉之色稍缓,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
兖州……那可是块富得流油的好地方!
比这破败的宛城强多了!
“好!”
他猛地一拍扶手,做出决断,
“就依阎主簿之言!”
“传令下去!各部即刻收拾行装,整合兵马,将所有能带走的东西,全部打包带走!”
“向南阳豪族征集粮草,最后再宰他们一次!”
“十日后,大军开拔,进兵兖州!”
“诺!”
众将领文官齐声应诺,各自散去,回去准备拔营起寨的事宜。
空旷的议事厅内,只留下袁术一人。
他望着空荡荡的大厅,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冷笑。
玉玺虽然暂时没到手,但孙策那小子已经许诺了。
眼下先取了兖州这块肥肉再说!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占据富庶之地,坐拥强兵,最终问鼎天下的辉煌景象。
(第六十一章完)
......
长安。
“稚然!刘景升老儿,阴阳怪气,骂我等国贼!言辞狂悖!不若斩其来使,以示颜色!”
“阿多,稍安勿躁。杀使者何益?徒逞一时之快耳。天子在我等手中,刘表乃宗室,占据荆州,根深蒂固,岂可轻动?况其献玺,明面上乃大功一件。不若顺水推舟,加封其为荆州牧,令其安守南疆。如此,既显我等尊奉朝廷,又能稳固一方,何乐不为?”
“哼,便宜此老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