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子走出流云轩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初末的傍晚,寒意依旧逼人。
他紧了紧身上的棉袄,回头看了一眼那扇在暮色中显得更加破败的院门,嘴角那抹不屑的冷笑还未完全隐去。
“三天?哼,就算给你三十天,你也别想翻身!”
他在心里暗暗啐了一口,加快了脚步。
他没有直接回内务府当差的地方,而是七拐八拐,来到御花园深处一处极偏僻的、早已废弃的假山后面。
这里怪石嶙峋,杂草丛生,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人来。
他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下,确定没人跟踪,才对着假山后面一块不起眼的太湖石,轻轻叩了三下,两长一短。
很快,假山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纤细的身影,裹着深色的斗篷,从阴影里闪了出来。
正是承乾宫丽嫔娘娘的心腹——含翠。
“怎么样?那个苏贱人跟你说什么了?”
含翠一见面,就压低声音,急切地问道。她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有些尖细和阴冷。
“翠姑姑放心。” 小夏子脸上立刻换上了一副恭敬而又带着几分得色的表情,“一切都在咱们的预料之中。那个苏贵人,果然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查找那个‘失踪’的李三儿身上了!还想从奴才嘴里套话呢!哼,真是异想天开!”
他把刚才在流云轩,苏锦屏如何试探他,他又如何“滴水不漏”地应对的经过,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机智过人、成功戏耍了苏贵人的“功臣”。
含翠听完,脸上也露出满意的笑容:“嗯,做得不错。那个苏锦屏,确实有几分小聪明,但到底还是嫩了点。她以为自己是谁?还想跟咱们娘娘斗?!”
“就是!”
小夏子也跟着附和,“她现在肯定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找那个李三儿呢!可惜啊,她永远也找不到了!”
他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
“李三儿那边……都处理干净了?” 含翠的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带着一丝询问和警告。
这可是整个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绝对不能出任何纰漏。
小夏子胸脯一挺,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残忍:“翠姑姑放心!奴才办事,您还不放心吗?那个李三儿,早就……嘿嘿……”
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股子阴森森的寒气:“就在那天晚上,奴才把他约到御花园西北角那口早就废弃了的枯井边。
他也是个蠢货,奴才跟他说,事成之后,娘娘会赏他一大笔银子,让他出宫过好日子,他还真信了!”
“等他凑到井边看‘赏钱’的时候,”
小夏子做了个推的手势,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奴才只轻轻一使劲儿……他就‘扑通’一声,掉下去了!那井深得很,下面又都是些烂泥枯叶,掉下去连个水花都听不见!”
“为了保险起见,” 小夏子又补充道,语气里带着几分邀功的意味,“奴才还特意……搬了几块大石头,扔了下去!保证把他砸得结结实实的!别说三天了,就是三年三十年,也休想有人能发现他!”
他说的,正是那个在封装端砚时“不小心”滑倒的、真正的“替罪羊”太监的下场!
那个太监,本就是丽嫔她们从宫外弄进来的一个不知底细的亡命之徒,事成之后许诺给他好处。
却没想到,好处没拿到,反而成了枯井里的一缕冤魂!
听着小夏子轻描淡写地叙述着这桩杀人灭口的恶行,含翠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惊讶或者不忍,反而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很好。” 她点点头,“死无对证,才是最干净的。你这次做得不错,娘娘知道了一定会重重赏你。”
“多谢姑姑!多谢娘娘!” 小夏子脸上立刻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这条命,算是彻底跟承乾宫绑在一起了。只有丽嫔娘娘屹立不倒,他才能有好日子过。
“不过……”
含翠话锋一转,眼神又变得锐利起来,“那个苏锦屏,也不是省油的灯。虽然李三儿死了,但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这三天,她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查。你们在内务府那边,可要盯紧了,别让她查出什么别的蛛丝马迹来!”
“姑姑放心!”
小夏子拍着胸脯保证,“奴才和咱们的人,都会盯着内务府的名册和各处记录。她苏锦屏一个失势的贵人,身边就一个小丫头,能有多大本事?就算她让小林子、小禄子那两个废物帮忙,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他对苏锦屏,充满了轻蔑。
在他看来,苏锦屏之前能赢,不过是运气好,加上许妙音太蠢。这次,有丽嫔娘娘亲自坐镇,又有他这个“内应”在,苏锦屏必死无疑!
“嗯,那就好。” 含翠点点头,然后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荷包,塞给小夏子,“这是娘娘赏你的。让你最近……手头宽裕些。不过,娘娘也吩咐了……”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接下来的三天,你和你的人,都要给咱家安分守己!不许再有任何小动作!更不许再跟咱家私下碰头!免得被人抓住什么把柄,坏了娘娘的大计!”
丽嫔娘娘虽然狠辣,但也并非全无脑子。
她知道,越是到关键时刻,就越要谨慎。栽赃陷害这种事情,最怕的就是留下首尾,被人顺藤摸瓜。
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已经布置妥当,苏锦屏也已经被逼入了死胡同,接下来,她们只需要……静静地等待结果就好。
任何多余的动作,都可能弄巧成拙。
“你是个聪明人,也是娘娘一手栽培起来的暗线。” 含翠看着小夏子,眼神里带着几分警告和……一丝微不可查的期许,“娘娘对你寄予厚望。这次事成之后,你的好处……自然少不了。但若是……出了什么岔子……”
“奴才明白!” 小夏子赶紧表忠心,把荷包揣进怀里,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请姑姑转告娘娘,奴才一定谨记娘娘教诲,这几日绝不轻举妄动!保证……让苏贵人那小蹄子,死得明明白白,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眼中闪过一丝与他平日里沉稳不符的狰狞和贪婪。
他知道,这次是他更进一步的绝佳机会,只要能帮娘娘除掉苏锦屏这个眼中钉,他以后的日子,就能真正地平步青云了!
“很好。” 含翠满意地点点头,“记住你的话。时辰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别让人起疑。”
“是,姑姑。” 小夏子再次行礼,然后警惕地四下看了看,才像一只狸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假山后的阴影里。
含翠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确定周围再无动静,才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快步朝着承乾宫的方向走去。
今夜的月色,格外阴冷。
一场看似完美的“死局”,已经为苏锦屏精心设下。所有知情人似乎都已“处理”干净,所有线索似乎都已中断。
三天时间,对一个身陷绝境的小小贵人来说,又能做些什么呢?
丽嫔和含翠,都对此充满了信心。
她们只需要,安安静静地等待着,看苏锦屏如何在绝望中挣扎,最后……被彻底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