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流云轩依旧偏僻,苏锦屏和小翠依旧过着低调简朴的生活。
她们按时领着那份质量堪忧但至少数量足够的份例,省着用买来的米面和炭火,偶尔靠着小林子他们帮忙交换点东西,改善一下伙食。
苏锦屏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屋里,要么做些针线活(主要是纳鞋垫,或者研究那些“自然素材”),要么就是看书——这是她最近想方设法弄到的新“娱乐”。
她通过小林子,用几个精致的针插和一点碎银子,从一个负责打扫藏书阁偏殿、又嗜赌缺钱的老太监手里,“借”来了几本蒙了厚厚灰尘的旧书。都是些没什么人看的杂书,比如《山海异闻录》、《草木简谱》、《前朝游记》之类的。
这些书,正好符合她想给自己营造的“于平凡处寻雅趣”、“师法自然得灵感”的人设。而且,也能让她名正言顺地待在屋里,不引人注目,同时还能借机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风土人情和基础知识。
小翠则继续扮演着她“耳报神”的角色。每天出门,都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宫里的各种风声。
雅菊轩那边,依旧没什么大动静。
许妙音好像真的把心思放在了争宠上,听说最近经常去御花园“偶遇”皇上,或者给太后宫里送些自己做的点心,刷刷存在感。
刘安也老实了不少,虽然看流云轩的人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但至少不敢再明着找麻烦了。
一切看起来都风平浪静。
但苏锦屏心里那根弦,却始终没有松懈。
她总觉得,这平静之下,暗流汹涌。许妙音那种人,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果然,几天后,一丝不寻常的迹象,开始出现了。
先是小翠发现,最近去内务府领东西的时候,那些管事的小太监,对她的态度似乎又变得有些微妙。
不像以前那么直接刁难,但也绝对谈不上客气,总是有意无意地打量她,眼神里带着点审视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主子,奴婢总觉得……他们好像在看咱们笑话似的。” 小翠回来后,不安地跟苏锦屏说。
苏锦屏心里一沉。看来,风声已经开始往上吹了。
紧接着,小林子那边也传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才人,” 小林子趁着一次送东西的机会,悄悄对苏锦屏说,“奴才听说……尚宫局那边,最近好像在查宫里的违禁物品和……嗯……‘奇装异服’。”
尚宫局?
掌管宫中礼仪、规范女官宫女行为的地方。
她们突然查这个?
“查得很严吗?针对谁?” 苏锦屏立刻警觉起来。
“好像……查得挺严的。听说是因为前阵子有小宫女私藏宫外带进来的、样式不正经的簪子,被抓住了。所以上面下令要严查。” 小林子解释道,“倒不是专门针对谁,就是……范围挺广的。连带着对各宫主子们的日常穿戴、用品样式,也比以前关注多了。”
苏锦屏的心沉得更厉害了。
这……太巧了。
早不查晚不查,偏偏在她那些“新奇”玩意儿刚有点名声的时候开始查?
而且还重点关注“样式”?
这背后要是没有许妙音在捣鬼,她把名字倒过来写!
许妙音这招够阴!
她不明着针对苏锦屏,而是借着一个“由头”,推动上面去查“规矩”,让尚宫局这把刀,自然而然地落到苏锦屏头上!
到时候,就算查不出苏锦屏有什么违禁品,只要尚宫局的掌事嬷嬷们觉得她的东西“样式不正”,给她扣个帽子,就足够让她喝一壶的了!甚至可能直接影响到采薇那边对她的态度!
“我知道了。” 苏锦屏面沉如水,“小林子公公,多谢你提醒。以后有什么关于尚宫局或者宫规礼制方面的风声,还请多留意。”
“才人放心!奴才省得!” 小林子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赶紧应下。
送走小林子,苏锦屏在屋里踱来踱去,眉头紧锁。
果然来了。
许妙音的“规矩”之刀,已经悄然出鞘。
她必须尽快行动起来,在她被“查”到之前,把自己的“师法自然”理论给“宣传”出去,最好是能得到某个有分量的人的认可。
安美人……她再次想到了这个人选。
可是,怎么才能接触到安美人?
怎么才能让她“无意中”看到自己的“作品”和“灵感来源”?
她总不能直接跑去雅菊轩……不对,安美人不住雅菊轩,她住的是汀兰水榭。
她总不能直接跑去汀兰水榭门口堵人吧?那也太刻意了。
苏锦屏苦苦思索着。
忽然,她想起小翠之前说过的一句话。
“主子,奴婢今天去御花园边上的那条小路打水(流云轩的水井水质不好,她们偶尔会去远点的地方打干净水),好像看到……安美人的轿子从那边过去了。听说她喜欢去御花园东边那片梅林散心。”
御花园?梅林?
苏锦屏的眼睛亮了!
这……不就是个机会吗?
如果……她能找个合适的理由,也去梅林附近转转。
再“恰好”带着她那些“师法自然”的“作品”和“灵感来源”……
比如,就说天气难得放晴(假设),她憋在屋里久了,想去梅林附近晒晒太阳,顺便……捡点好看的石头和树枝回来“获取灵感”?
然后,“不小心”跟安美人偶遇?再“不小心”让她看到自己正在摆弄的那些东西?
这个计划……听起来有点冒险,也有点刻意。
但苏锦屏仔细想了想,这似乎是她目前唯一能接触到安美人,并且自然地展示自己“才华”和“境界”的机会了。
风险肯定是有的。
万一安美人根本没去梅林呢?
万一去了,却对她不屑一顾呢?
甚至……万一被许妙音的人发现了,倒打一耙,说她故意去巴结安美人呢?
但苏锦屏决定赌一把!
富贵险中求。
在这后宫里,不冒险,就永远只能待在底层等死。
她立刻开始为这次“偶遇”做准备。
首先,是“道具”。
她把自己做的那些最能体现“师法自然”风格的发带、荷包、针插都挑了出来,又精心挑选了几块形态特别的石头、几根枯枝、几片颜色漂亮的落叶,把它们一起放在一个看起来很朴素、甚至有点破旧的小竹篮里。
篮子底部铺上些干草,营造出一种随意、自然的感觉。
其次,是“理由”。
她得想好,如果真遇到了安美人,该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又为什么会摆弄这些“破烂”。
就用“久病初愈,出来散心,顺便拾取自然之趣,以做针线消遣”这个说法。
再次,是“时机”。
她得让小翠去打听清楚,安美人通常是什么时辰去梅林,喜欢走哪条路,身边会带多少人。
知己知彼,才能提高“偶遇”的成功率。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心态”。
她必须表现得从容、淡定,甚至带点“遗世独立”的小清高。
不能显得过于急切或者谄媚,那样反而会引人反感。
要让安美人觉得,是她自己“发现”了这个有趣的灵魂,而不是被刻意设计的。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苏锦屏知道,她这次是在下一盘险棋。
如果成功了,她就能在尚宫局发难之前,为自己找到一个潜在的“保护伞”,甚至可能打开一扇通往更高层级的大门。
如果失败了……那她可能会跌得更惨。
但她别无选择。
许妙音的刀已经悬在头顶,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必须主动出击,为自己博一个未来!
就看老天爷,愿不愿意给她这个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