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回来。
又是不要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说实话，陆言曦对眼前的原衡已经不抱有什么期待了，不再见面不是什么难做到的事情。
可是她就是不想这么被他赶走啊。
她思索了一会儿，忽然鼻腔里涌出了温热的热流——
她抬手擦了一下鼻尖，指腹上刺目的鲜血让她微微一怔。
“别低头。”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原衡伸着手扣着她的后颈迫使她仰头。
他的指尖带着冰凉，力道放轻了些，推开房门将她带了进去。
言曦仰着头止血，他沉默地拧了湿毛巾过来，瞥见她脖颈上的红痕，视线又是一阵晦暗。
陆言曦的皮肤很薄，所以身上很容易出现红痕，更别说刚才他收紧的力度。
“最近天气很干燥。”她仰着头自言自语。
他只回了个：“嗯。”
慢慢恢复后，陆言曦把止血的纸巾丢掉，重新在椅子上坐好。
这才忽然发现这里竟然和之前一模一样。
梳妆台上她的香水和化妆品仍摆在原位。
被她发脾气摔碎的相框也依然存在着。
衣柜的那些衣服更不用说，整整齐齐的，好像连顺序都不怎么变。
她吸了吸鼻子，抬眸看着居高临下站在她面前的男人。
对方悠悠地问：“你不是今天刚去体检吗，医生怎么说？”
“没怎么样，老毛病了。”
他点了点头，“我刚才说的话，你真的不考虑一下？”
陆言曦抿了抿唇，脑子里飞速思考——
要是真被他拿着钱赶去国外，那她自然是不乐意的，凭什么不要再回来？
安城是她的家，连落叶都要讲究一个归根，她怎么可能就这么甘心被他赶走。
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很需要这笔钱。
反正到时候要去国外做手术的。反正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过那一天。
那就先答应着吧。
于是陆言曦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对他说：“你真的，真的这么不想看见我吗？”
“这个问题重要吗？”他从来就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她激动地说：“很重要！”
原衡沉默地望着她。
言曦继续看着他说：“你说你就是讨厌我，恨我，就是一辈子都不想再看见我，你说啊，你说了，我就如你所愿，拿着钱去国外再也不回来。”
这一次原衡却迟疑了。并且一直用狐疑的目光望着她。
他发现现在越来越难弄清陆言曦的心思了。
“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再来找我。”
说完，他转身离去。
陆言曦一直在这里呆坐了很久，连时间都忘记了是几点。
等她下楼的时候，看见餐桌上的男人已经慢条斯理地动筷。
他也再次往陆言曦身上投去目光，淡声开口：“坐。”
但陆言曦止步不前，纹丝未动。
他又淡淡地道：“怎么，是觉得我坐在这里影响你的食欲，让你吃不下饭？”
陆言曦：“……不是。”
她硬着头皮在他对面坐下了。
这一桌饭做得还挺丰盛，她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吃饭要那么多菜干什么，简直是暴殄天物。
吃到后面，她有些机械地往自己嘴里塞食物，不过她胃口真的很小，很快就饱的什么也吃不下了。
等放下筷子的时候，她才发现坐在对面的原衡一直盯着她看。
男人忽然来了一句：“今天的菜很符合你的胃口？”
她草率地点头。
反正什么海鲜，炖鸽，燕翅，她现在是真舍不得自己去买来吃。
哎，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不自己赚钱，不知道生活那么难。
所以她更想要原衡把这笔钱给她了——反正他到底还是欠她的。
言曦已经想好了，拿着这笔钱可以去干很多的事情，也可以帮哥哥还债，而且后续手术如果成功的话，治疗疗养费用也很高的——钱绝对不能乱花。
饭吃完了，原衡难得好心情地让司机把她送回去。
不过等她上车落座的时候，发现他也坐在了后排。
可能他也要顺路去什么地方吧——陆言曦没多想。
这会儿她深知了能屈能伸的道理，而且以前在他面前都是低下者的姿态，现在看起来一点也不违和。
她抽走了他手中的杂志，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没什么好考虑的了，你说得对，这个地方没有什么值得我眷恋的。比起现在孤苦伶仃地奔波过日子，还要忍受那么多的嘲笑白眼，拿着钱去国外过无忧无虑的日子，也挺好的。”
他唇角溢出一丝笑：“这么快就想通了。”
她主动抱住他，小声地问，“我们以后真的不会再见面了吗？”
陆言曦的十指都搅在了一起紧紧抱着他，目的就是让他甩也甩不掉——
他曾经说过的话太对了，陆言曦现在发现字字真理。
的确，情啊爱的有什么用，有时候一个男人的怜悯和愧疚，比什么都管用。
所以她要厚着脸皮缠着他多要点钱，万一自己真不小心一命呜呼死在了手术台上，也还能把钱留给哥哥是不是。
哪怕就是捐了给慈善机构也好，就当是给下辈子积福，让她能投胎过个正常的平稳的人生，不要再爱上这样无情无心的男人了。
况且她现在还像个叛逆期的孩子一样起了逆反心理，他越是不想看见她，她就更乐于在他面前恶心他。
当然了，这种方法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不过只要能从他身上多捞点离婚时没捞到的好处，脸面这种东西也不是很重要了。
她的尊严在过去的时间里早就被他踩碎很多次。
他任由她抱着，倒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过了很久才说：“我会给你安排好一切，给你足够生活的一笔钱，让你过上以前那样水平的生活。”
陆言曦等的就是这句话。但是还远远不够啊。
“离开之前，我还有些未了的心愿。”她说。
原衡掀起眼皮，等着她继续开口。
陆言曦再次将他抱紧，两人几乎交叠在一块，这姿势过于亲密，连前面的司机都有些尴尬的坐立难安——
更别提此刻的原衡了。
但他一向坐得住，面上不会流露出什么过多的情绪，只是眼神又更深沉了几分。
“你知道我最放心不下什么，集团的事我是没法再插手了，但是陆宅是我们家人最不能丢的东西，我知道这房子现在在你名下，你得改回来，把它还给我和哥哥。”陆言曦闭着眼说了一大串话。
见他没有出声，便又接着打起了感情牌：“原衡……徐念念的事情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如果真的和你所说的那样，我哥哥是为了成全我才故意害得徐念念那么惨的，那我们是真的对不起她……如果早知道会这样，我当初一定不会那么任性……对不起……”
她继续往他怀里钻。
“对不起……”言曦还是闭着眼睛瞎说，“但是我是真的爱你，我舍不得你……只是我当初一厢情愿给你们都带来了困扰，我很抱歉，你能不能原谅我……”
“原衡……”
她极其微弱地喊他名字。
男人终于从一开始的无动于衷到现在忍无可忍要推开她了。
其实他恨他们这对兄妹除了徐念念的事情，也恨她搅浑他的计划和人生。
她说她爱他，爱是像她这样的吗？因为爱一个人就要不择手段得到，用利益绑架他不得不接受这段婚姻。这不是爱，这是自私。
她动动嘴皮子就说要他原谅，可能还想顺便让他也把她哥那个罪魁祸首给原谅了，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而且他连亲情，友情都不需要，还谈什么爱情。在他的人生字典里，只有有用和没用之分。
“原衡——”她从他的怀中抬头，再次朝他喊。
两人距离很近，近的只要双方谁再动一下子就能嘴唇相贴。
两人现在一个冷一个热，其实他俩一直都是这样，永远的水火不容。
原衡想推开她，这么近的距离会影响他的思考和判断，而且他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发.情的。
“原衡……”不死心的陆言曦又喊了他一句。
这一次的他不给她任何机会，低声警告：“闭嘴！”
陆言曦真的闭嘴了，却也抱着他的脖子蹭着贴了上去，浅尝辄止。
她退了回来，理直气壮地问：“你为什么不亲我？”
“你缺男人亲？”
她眉头微皱，“我都主动亲你了！”
他说：“你主动亲我我就要亲你了？”
她努了努嘴，终于松开了手从他身上下来。
但是还是有些幽怨地看着他：“我都要走了，以后可能就不会再见面了，你就不能像对别的女人一样对我温柔一点吗？”
原衡便没有再说话了。
车子距离家里越来越近，陆言曦暂时也失去了演戏的兴致，不过把陆宅要回来这件事情她是一定要做到的。
司机踩下刹车，车子在破旧小区稳稳停下。
陆言曦准备下车了，但是下车的时候又回头看着男人，他本来目视着前方，此时转头与她对视上。
也许是此刻她的目光太过依依不舍，让原本脸色有些黑的原衡也不禁放缓了语气。
“如果你真的考虑清楚了，我会替你安排好一切。”他停了几秒，“过几天我再来找你。”
“哦。”她只应了一句，然后才非常缓慢地挪步准备下车。
就在车门打开的一瞬，手臂被一股力道扯着回了来，陆言曦毫无预兆地被吓了一跳，后颈瞬间被他的手掌扣住。
眼前光影骤暗，对方的唇重重地压了下来。
弥漫在嘴里的触感凉凉软软的，却有力地推拒着她唇舌的每一个角落。
陆言曦没出息地有些发抖。
“原衡……”唇齿之间溢出呢喃。
他忽然停住了。
两个人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陆言曦摸着唇瓣，眼泪说流就流，她也不知自己怎么能做到这么快就转变情绪了，可能几分演戏几分深情，总之她现在真话谎话都快分不清。
“原衡，你能不能有空的时候带我回陆宅看看？毕竟以后可能就不回来，一辈子都见不到了，那是我从小到大长大的地方，我还挺舍不得的。”
“好。”他这一次答应的很快，同时用指腹抹去她的泪水，“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是动不动就哭。”
陆言曦觉得此刻的他格外的温柔。
可能是因为她答应了他离开，所以在这最后的时间里，他也不想再争锋相对吧。
如果是以前的那个陆言曦，那原衡这么对她，她早就恋爱脑发作，为他肝脑涂地，赴汤蹈火，什么都愿意了。
可是现在的陆言曦不会轻易相信谁，也不会轻易有什么动摇，她渴望有人对她好，但也只是这样了，趋利避害是人类的本能，只要是利益最大化，什么都没有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