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下不太远的地方拴着两匹马,在马的一旁有个一身暗色衣服的少年男子正用力裹着披风的靠着拴马柱发呆。
这少年长着一双细长的眼睛,正是王怜花身边常跟着的黑蛇。
黑蛇一边运转内力抵御冷风,一边心里暗暗思量自家少君此刻定是和那群富贵少君们美酒佳肴,开怀畅饮,也不知这次是否能够得偿所愿,借此入仕。
想到这一路来受到的冷遇,黑蛇叹了口气。
楼上的喧嚣还在继续,有和赵瓒比较亲近的青年问那对簪子是要送谁,在赵瓒说了是要送给生母后,气氛更加热闹了起来。
在座的纷纷恭维,不是说赵瓒孝敬有加,就是变着法的夸赵瓒受宠,还有拐着弯夸赵瓒的舅父,当朝廷尉大人的。
赵瓒的表兄,也就是辛廷尉的长子辛崇,今年刚刚及冠,取字远山。因为天然属于赵瓒一派,所以时常陪伴在其左右。
辛崇听到别人不停恭维自己的父亲,连忙转移话题道:“说起这玻璃簪子,我最近倒是听说了,朱家最近不知从哪里得了一批玻璃器物,件件堪称极品啊,可有此事?”
王梁同辛崇也有交情,心知他想转移话题,不想将话题落在自家身上,便附和道:“此事我也听说了,似乎朱侯爷还将玻璃器献给了陛下?不知是何等宝物,听说美轮美奂,陛下极为喜爱。”
“哦?竟是这样?”辛崇虽然知道这件事,但还是假装不知,顺水推舟的把话题转移了过去,看向赵瓒笑道,“不知阿绥可曾见过朱侯爷献上的宝物?”
(阿绥是赵瓒的乳名,古时男子很少被称呼姓名,亲近的人称呼乳名,及冠后称呼字)
赵瓒想了想,这事也算不得什么秘密,朱家也没背着人送,家里也没交代过他要保密,便点点头道:“见过,叔父送给祖父的乃是一套玻璃杯子,名为万里河山。每个杯子里山川河峦皆尽收眼底,精妙绝伦,竟不似凡间之物,令人一见便此生难忘。”
什么?众人皆惊讶,竟有这等宝物?
王怜花也惊讶,但他惊讶的点是刚刚赵瓒的那一声叔父。
朱家生意遍布天下,王怜花自然是知道的,只因为朱家生性低调,除非是官宦人家,否则很少有人知道朱富贵还是一位县侯,更不知道朱家同皇家的关系。
王怜花家里是混江湖的,没有人做官,自然不太清楚朱家的底细,在此之前王怜花也同天下人一般,以为朱家只是一个巨富的商贾之家,手握仁义山庄,并有幸傍上了朝廷。但现在却听到其他人称呼他为朱侯爷,当朝的四公子还说了一声叔父。
王怜花不由诧异,这朱家,莫非还是勋贵之家不成?
赵瓒见众人惊讶,笑着肯定道:“我初次见时还当此物乃是天上仙人所用,及其出尘雅致,再配以朱氏新茶所制的茶汤,汤水芳香清冽,置于杯中更见山川之美,美不胜收。”
之前的季汉先生惊讶道:“竟有这样的物件?难道连陛下御用的物件都比它不得吗?”
赵瓒肯定的点头:“比之不得。”
得到赵瓒的肯定,众人皆讶然。
王梁叹道:“不愧是朱侯爷,竟能寻来这般宝物。”
众人皆点头,再次议论纷纷。
忽然,那名叫吴季汉的人道:“我听闻朱家身负开国功勋,先朱侯爷更是一举定乾坤,如此泼天功劳,为何偏喜行商?他若入朝,陛下定要委以重任啊,何必行那商贾之事,反而惹人笑话呢?”
前面说过,因为战乱,赵家已经没有亲族了,虽然仅是个干亲,但目前朱家也是赵家仅剩的亲戚了,两家又关系亲近,皇帝和太子都要求几位公子将朱富贵当成正经长辈来尊敬的。
所以几位公子看到朱富贵后都是恭敬的称呼其为叔父。
再加上朱富贵为人和善,很能和孩子们打成一片,又在他们幼年时便经常给他们带小礼物,所以几位个公子都从小就挺喜欢这位朱叔父的。
故而听到吴季汉说朱家行商是笑话后,赵瓒眉头一皱,心中不悦。
辛崇经常当做赵瓒的嘴替,此刻也是觑着赵瓒,立刻对吴季汉正色道:“季汉兄慎言,无论是忠献公,还是现在的朱侯爷,皆是于国有功之人,又仁善有加,天下谁人不知朱家仁善,谁人敢非议朱家?”
听到辛崇的话,赵瓒眉头微松,然后正色道:“远山哥哥所言不错,伯祖父与叔父乃是真正的仁善之人。不瞒各位,当初祖父的确是想要大封朱家,但伯祖父坚决不就,自请经商,仅受太傅一职。”
什么?众人大多都是第一次听说这话,都凝神细听。
王梁虽然听他爹说过此事,但却配合开口问道:“这却是为何?”
王怜花也感兴趣的看向赵瓒,心里还暗自思量:之前只听闻朱家巨富,全国各地皆有产业,想不到竟是有泼天大功的开国功臣,还有爵位在身。听起来这朱家和皇家也关系匪浅,堂堂四公子竟称呼朱太公为伯祖父,朱公为叔父。这朱家当初到底是立了什么样的功劳,竟值得公子瓒这般维护?
那边赵瓒想了想,道:“朱家与我家的过往,想来诸位皆知,自开国后,旁的不说,只说祖父起兵不久便开始修建至今的驰道吧?”
众人皆点头,王梁更道:“驰道修建,各地官道平整顺畅,便是黔首皆深觉好用,天下谁人不称赞陛下英明.....”说到这,他一愣,然后不可思议道,“陛下曾多次严令各地不得因修建驰道而增加赋税,难道说?”
这事,他父亲没告诉过他,只说过遇到朱侯爷要恭敬礼遇。那么,父亲知道此事吗?担任大司农的祖父知道此事吗?
赵瓒点头:“这驰道,虽挂着皇家之名,实际却正是朱家所修。所有一应花费皆出自朱家,只是伯祖父和叔父不喜居功,故而世人不知。”
什么?
自开国以来,驰道便断断续续一直在修,几乎快要修遍全国,众人出行皆深觉方便,家中长辈更是多有夸赞,听说还在修建专用邮驿和行军的驰道。
这般大的工程,皇帝都没有征发过几次徭役,反而大多时候都是出粮食雇人来修。有时是一天几个铜钱,有的时候是管上两餐饭食作为工钱,一餐可是一碗粗粮呢,虽然里面还掺着不少糠麸,但对于青黄不接颗粒无收,每天在饿死的边缘徘徊的老百姓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这可是能活命的啊!
以往不论是哪方诸侯,修建工程无不征发徭役,百姓不但得强制去高强度劳作,还得自带干粮,官府是不管饭的,每年因为各种徭役死去的人不计其数。
而修路这件事,新朝皇帝不但不征发徭役,还说全凭自愿,不但全凭自愿,还一天两碗粮,或几个钱,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百姓皆争相报名修路,无不称赞当今圣明。
故而皇帝一家虽在朝廷的政治争斗中并不太占上风,但却颇得民心。
原来,这一切竟是朱家出资?
王怜花心中也暗惊,竟是这样?全国修建驰道,这得是海量的花费吧?举国之力都未必完成,朱家竟然仅凭一家之力便修建的七七八八了?